张随不动声色,继续为这本书码上瑰奇色彩,“我家没落魄前,也算得上小有资产。那时曾祖出海做买卖,不幸遇上巨浪,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一人竟踏浪而来,将我曾祖那一船人安全无虞地送回海岸。曾祖见过神通,便死活要拜那仙人为徒。然我曾祖并无仙根,那仙人却有慈悲之心,见我曾祖走了死胡同,便留下这本书,只说日后若是能参透玄机,便能羽化登仙。”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曾祖日日沉迷丹术,我家也因此没落下去。这不实在走投无路,只得做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饭都要吃不饱了,还想着什么飞升。你说是吧,言姐姐。”
温不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唐佑不知信没信,他眼睛盯着物品,轻敲桌面,“客人想当多少?”
“百两!”张随早在心里估过价了,若非事态紧急,他定还要往高了去。
“百两?”唐佑沉吟片刻后道,“恕在下直言,这东西不值这个价。”
“怎么不值?”
“东西虽是个好东西,但却没什么名头,平心而论,它也不过只是一本书罢了。一本书再怎么贵,怎么也贵不过几千文。小友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按典当行的规矩,一两便是最多了。”
张随轻嗤了一声,“唐老爷子莫不是以为我们姐弟两没见识吧!”
“怎会。”
张随手指不住敲着桌面,正待好好说他一通,一道纤细的人影却侧身挡在他身前。
“都说长安纸贵,流传一字,千金争舍,”温不言柔声问道,“估师不妨看看这纸比不比得?”
“况且书画易蛀,但我家祖传的天书,却是不易。想来估师经手过那么多古玩字画,应该更能明白我这书的妙处才是。”
“我姐说得对!我看这书,千两也值得!”张随嘀咕道,“咱们只要一百两,还算便宜你们了呢!”
唐老头不为所动,“……即使比得又如何,又无名人志士加成,如何敢卖千金?而且书籍纸张并非水火不侵,就算价值连城的物件,寄存转卖也有风险。所以——””
“所以我们,也只要一百两银子。”温不言声音坚定,“我们已经打过折扣了,若不是遭逢变故,需要用到银钱,也不会将此书典当。”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老板若还是有顾虑,这买卖不做也罢。我想这南阳总会有识货的估师。”
她将书重新包好,朝着张随使了个眼色,“小随,我们走。”
张随“诶”了一声,作势就要起来。
老者见两人要走之意不似作假,只得拍大腿,出声拦道:“且慢,且慢!老朽又没说不做这笔生意。两位客人怎的如此急性!”
“那您是同意了?”
唐老头吹胡子瞪眼,“再不同意你们就要找下家了,我老头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在谁身上栽过跟头!你们两个……真是!”
“阿才!去将纸笔取来!”
门外伙计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便端着文房四宝和当票前来。
“二位客人何时赎取此物?”
“半年为限。”
“行,”唐佑一边在当票上写明当物数量,金额等内容,一面说道,“若是当约期满您二人还没前来赎回的话,就交由咱们典当行变卖了。”
当票洋洋洒洒写满了陌生的字体,待墨干后,唐估师将当款和当票递给温不言,“钱货两清,欢迎客人下次再来。”
温不言朝着老者略一点头,“会的!”
张随拉着温不言赶紧往门口走去,“别寒暄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唐佑望着二人急促的脚步,又提了提鼻梁上的镜片,转身就见阿才要将东西放回库房保存,忙叫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师傅?”阿才拿着布包,一脸不解。
“东西放珍宝阁。”
“可师傅,不是还没过期限吗?就这么放在珍宝阁售卖,岂不是——”
“你这傻小子,平日里机灵的不像样,怎么这时候这么木讷,”唐佑边敲阿才的脑袋边道,“那两人不会来了。”
“与其放在库房吃灰,不如现在就开始造势,将这东西卖个好价钱。”
阿才挠挠头,“师傅,你怎知他们不会来了?”
“你看那两人的衣着,便知是南边逃难来的,不知哪里寻了这么个宝贝过来典当。咱们典当行一向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但这宝贝……也并非不值得冒一下险。而且那两人,怕是难逃一劫。”
“为什么?”
“官府今日就要彻底清算那些流民,他们这么急忙一看便是要去城东那间铺子,你猜这时候的户籍文书会被炒到多高?”唐佑冷笑道,“他们这时候才过来当东西,早就晚了!”
“师傅高明!这一百两换了个宝贝,咱们典当行又能大赚一笔了!”
唐佑眯起眼睛,显得十分受用,那胡须被吹在空中飘飘然,“那当然,你师傅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