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怀里揣着银票,走出典当行时,脚步虚浮,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他摸着心口薄薄的支票,颇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
“温不言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多的钱!”张随边走边扯自己的脸,努力控制上翘的嘴角。
“我也没见过。”
张随想到这里不由又嘿嘿笑了起来,“谁能想到我们真的能当出一百两这种天价来!”
“为何不能?你不是也说一千两也值得吗?”温不言甚至觉得自己卖亏了,这本书可是这个世界的指明灯,莫说千金,万两都难买。
张随却摇了摇头,解释道:“我那是附和,附和懂吧!我又不是傻子,那种时候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好吧。”温不言遗憾道。买椟还珠,明珠蒙尘,看来只有她才懂那本书的分量。
张随数落道:“让你说来历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有个可查证的来历,我怎么都敢开到五百两!”
“来路不明的东西最不好出手。而且,东西进了典当行,不管成色如何,一定会贬得一文不值。咱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你说的,如果不是急着用钱,谁会去当东西被人杀价。”
“不过还好还好,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张随喜气洋洋。
温不言不由有些好奇,“你的预期是多少?”
“……五十两。”
“五十两?!”温不言的手微微颤抖。
张随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我聪明吧!一开始喊得这么高,就是为了防他们压价。没想到……”张随喜不自禁,啧啧了几声,突然想起来,忙夸道,“当然啦,你刚才的表现也不错!那千金什么什么来着,文绉绉的,差点被你唬住。”
张随说到这里“诶”了一声,狐疑道:“不对啊,你不是失忆了嘛!”紧接着,他盯着温不言,兴奋道:“你恢复记忆了?!”
“呃,没有。就是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句话。我感觉还挺……”温不言暗叹一声,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如果当时她据实相告……算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既然没恢复,张随就没兴趣了,他轻咳一声,打断了温不言越飘越远的念头。“我盘算过了——”
温不言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少年,正在努力压下嘴角跟她一本正经地商量,“一份作假文书才二十两银子,到时候咱再拿出十两买身冬衣,再去牙行租一个不透风的房子,剩下的肯定够咱们好几个月的生活。另五十两就存钱庄,按照典当行的息子算,只要半年内咱能挣个七十两就能将你的书赎回来了。”
“七十两……”她深吸一口气,低声加油打气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一个大学生还能被这点小事难倒不成。”
“嘀嘀咕咕什么呢,”张随朝她招了招手,“这边这边。快点!再晚鬼市就要关门了。”
温不言应了一声,忙提脚跟上。
张随带着她逆流而行,来到一处明暗交界地带。石柱拱门立在两旁,上头雕着三头六臂的森严罗汉,退后几步,便是人声喧哗繁如白天的市集。身后一点零星烛火透过拱门,隐约能看到远处房子轮廓,再往前,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浓稠得吞噬一切的黑。
温不言听见张随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往前跨出一大步。
红线晃动,其上挂着的小铃铛掠过寂静无声的街道,“砰砰砰……”两旁林立着的店铺门前接连冒出簇簇幽蓝火光,一路延伸到不知名的尽头。远远望去,倒真像是走在了幽都黄泉路上。
“一,二,三,四……”
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激得人战栗发毛,温不言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张随瞥见她不住发抖的身体,停下数数解释道:“这是鬼火,不用怕。”
“鬼……火?!”温不言有些迟疑,是她想的那个吗?
张随却以为她更怕了,又想起女孩子似乎都比较胆小,耐心解释道:“咳,咱们虽在地下城,但此鬼火非彼鬼火,就图个形似而已,也能吓跑一些误入的人不是。”
“真碰到鬼火那还得了!”张随咕噜了一句,又转了个身,指着后头柱子上绑着的红线道:“金铃响,鬼火现。这就是奈何街独特的迎客方式。”
“迎客?”温不言看着张牙舞爪的鬼火,无语片刻。
“没错,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十有八九不想见光。所以,这鬼火便是信号。巧了,你看这家。”他挑高眉头,指了指左边。
温不言侧过头,见这家门前一片漆黑。二人一路走来,两旁鬼火荧荧,唯独这儿……
“这就是已经揽到客人的意思,其他人看到就不会再去了。”
“嗯?”
“奈何街的老规矩,一次只招待一位客人,门关火灭,以示来人。”
“一对一服务,”温不言小声嘀咕,“还挺超前。”
“你说什么?”
“咳,这规矩还挺人性化的。”
“人性化……”张随咂摸了半天,笑道,“你嘴里老是能蹦出些稀奇古怪的词,怪有意思的。”
“是吗?”温不言尴尬挠头,看向前方,“对了,咱们要去的那家店是哪家?我看前面有好几盏都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