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悦……成衣铺?”
温不言低头展开手中的字条,复又确认了一遍:西街十八号铺子,她没走错。
难道文姐姐说的礼物,是——
许是因为她在门口踟蹰太久,一道响亮的声音自店内传来,“这位姑娘,莫不是从风月书坊过来的?”
“是,”温不言将字条塞回腰侧的荷包,走上台阶道,“请问掌柜是如何得知的?”
“那就没错了,”掌柜打量了她一会儿,满脸堆笑,又自柜台后绕了出来,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挽着温不言的臂弯便向店内的屏风走去,“是你家文掌柜跟我说的。”
“劳烦姑娘站在这里别动,”掌柜一面嘱咐,又拿出细线测量尺寸,在纸上边写写记记,边继续说道,“她呀,今日匆匆忙忙过来,说要将店里存的那匹布给做了,我刚想给她扯线量衣,她却说不用。右手抬一下,好,另一边!……对了,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不用。”
“哦,对对对!她说呀,想用这匹布给一个朋友做一身新衣。我问她朋友呢?怎么不带过来,你知她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她这位朋友正在沉浸画画,叫了却没反应,估摸着午后吃过饭便来,又给我描了模样身段,好叫我一见便知。哪晓得我一等便到了现在。”
温不言微赧,她好像画起画来是这样的,以往艺艺她们也总说自己一旦开始画画,就跟失联了一样。
艺艺,小卿……
温不言口中喃喃这两个名字,她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温饱奔波,倒是很少有时间想起她们,乍的想起来,才惊觉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却恍如隔世。
字能看得懂了,也学会了这边的官话,甚至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好像……已经快要融入这个没有手机电脑的时代了。
“姑娘!姑娘!”
温不言猛地从回忆惊醒过来,她压下那些想念带来的苦涩,柔声道:“怎么了?”
“那个,”凌悦轻打自己的嘴,气道,“哎呀,都怪我这张快嘴,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那并非是在抱怨,你们画师对话本插图精益求精,对咱们看客来说,也是视觉盛宴啊。况且今日没什么客,我虽是等着,却也不无聊,这几本新出的话本有趣的很,看得我抓心挠肺的,也不知下一册究竟什么时候才出。”
凌大娘絮絮叨叨,话题越偏越远。
与这样爽朗的人在一起,温不言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她走进低头看了眼台上摆着的话本子,笑道,“大娘,这本《戏鸳鸯》上元节前一天便会发售,你若想要,我给你留一本,这样你也不用去早早排队。”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我每日都要去书坊的。”
“那便太好了,”凌大娘喜形于色,“正巧你这衣服也得上元节那天才能做好,那就麻烦姑娘替我买了送来。”
……
温不言回到义庄,已是戌时一更。街上回响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余音,她壮着胆子,借着将黑未黑的昏黄光线辨认了下方向,闭着眼睛飞快穿过婆娑作响的槐树林。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迷路了呢!”
才刚穿过林子,张随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她睁眼一看,小孩趿拉着鞋,正打着灯笼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准备出来找她。
张随跺跺脚,转身朝里面走去:“饭菜都凉透了,我去热热,你赶紧洗手过来吃饭。”
“来了!”温不言欢快应道,右手的纸包一甩一甩的。
饭毕,义庄堂前支起两张草席,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被褥四周稀稀拉拉摆着几根昏黄的蜡烛,看起来像两个并立着被蜡烛围起来的莲花坐台。
温不言洗漱完赶紧钻进被窝,里头放着的汤婆子将整个被子捂得暖烘烘的。她趴在席上,借着烛光兴致盎然地翻起了话本,而枕前,摆着几盘满满当当的零嘴。
温不言看得起劲,见张随过来,忙招呼道:“小随,看我买了些什么宵夜!松子糖、乌梅、桂花糕、鸭信、丝鸡……我去的时候,那几个阿爷阿奶差点就收摊了,还好赶上了。”
张随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小食,颇为恨铁不成钢,“怎么又买这么多?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花钱吗!”
温不言捏了捏他雀斑小脸,笑道:“好了,别板着个脸了,这点钱又产生不了质变。我都算过了,这书的盈利好,剩下的时间足够我们攒到钱赎书了。而且,你一个小孩子得多吃些才会长身体呀!”
张随硬梆梆道:“下、下不为例!咱们还要攒些盘缠去广阳寻亲呢,未雨绸缪知道不?”
他最近掌握的知识突飞猛进,正是卖弄文采的时候。
温不言哪能看不出,因而笑着点头:“知道啦,下不为例,这些就当是庆祝……除夕快乐!”
张随环顾一圈,有屋有人,虽然屋门灌风,身后死人居多,但有吃有喝,有穿有住,比他之前东躲西藏的日子好太多。的确……值得庆祝。
“除、除夕快乐。”他也学着她说道。
“长夜漫漫,还好我早有准备。”温不言从枕头后掏出一大摞话本,“这些可是我特意为守岁做的准备,喏,也有你的份!”
张随接过递过来的书低头一看——《卖柴火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