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恍惚中清醒,他才发现女子折返回来,拘束地看着他。
“抱、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他拱手道,“在下文昭,是这座书坊的二把手,前些时日外出了,听说书坊来了位新人,故来见见。”
“我,呃,”帷帽女子朝他直挺挺伸出手,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赶紧收回,拱手道,“檐、檐不问。”
文昭见她十分紧张,却又不知何故,突然想起小丁拜托的事,赶紧道:“午、午错了。你——”
“嗯?”檐不问听到错字,连忙道,“哪张画画错了?”
“不是,只是已过晌午,你一直没吃午饭,我姐让人过来提醒一下你。”
“不、不好意思,忘记了。”檐不问朝他点点头,又匆匆离开。
文昭还想再说什么,少女却早已跑向伙房。他鬼使神差地走进画室,来到案前。然而垂眸看去,却僵在了原地。
“嗬嗬……”檐不问端着托盘,手里还拿着几块墨锭小跑回来,就见文昭的身影立在案桌后。
文昭见她这么快折返,红着脸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那、那个,我就随便看看。你画得很、很好——”
“……啊,谢谢?”
文昭眼睛瞥到画纸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本来微红的脸顿时像熟透了的樱桃,不顾礼节,匆匆逃离了现场。
才刚越过转角,迎面就碰上老严。老严见他从这个方向过来,忙亦步亦趋跟上道:“二当家,可是见过了。”
“见了,”文昭掩嘴咳道,“挺、挺好的。”
他突然想起老严说的“可惜”二字,又急忙问道:“你原先说的可惜,可是为何?”
老严反问道,“敢问二少爷可看出什么古怪来?”
“带着帷帽,口音举止甚是奇怪……她应当不是本地人。这南北边的方言我也算略知一二,可就是没听过她那么古怪的发音。”
文昭后知后觉,讶然道:“等等,你们该不会藏了个南陵人吧!”
老严连连摆手,又见四下无人,飞速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文昭好笑道:“咱们在内院,又都是自家人,怕什么!快说,到底怎么个事?”
老严叹了一声,边走边道:“我倒没有二当家那么心细,能注意这么多东西。所谓的古怪与可惜,只不过是叫她吃了几次饭,才留意到的。”
“虽然比不上酒楼,但伙房里可供挑选的菜有那么多,她从来都只挑咸菜就饼子。后来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不好意思吃得太多。”
“为什么?”
“她才刚来,又没点实绩,生怕我们辞退她一样,一大早过来就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若是没人叫她,她便会在里面呆上一整天。”
“我问过掌柜,她说这位檐姑娘的画风十分新颖,想来定是能在一月后的刊刻上大放异彩。但我就怕她把自己绷的太紧,同……囡囡一样,到最后……”
老严抹了一把脸,道:“画这方面我不懂行,当家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我又不好意思拿这种事烦她。那日见二当家回来,我就干脆先将砖头抛出去。若是引起了你的注意,也便顺理成章了。”
“老严,抛砖引玉可不是这么用的,但,算了。”文昭笑了一声,“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之后的事也很简单,他知她的才华,又晓她的际遇,自然愿意在背后推她一把。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巷路曲折,少不得要点时间。但他看那位姑娘,应该挺缺钱的。正好他手上这批古籍的修复已经到了尾声,与人周旋,提前半月刊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咸菜配饼,也该够了。
……
文素素打开窗,靠坐窗沿,望向城门的方向,突然道:“小昭,你说……这辈子还会重逢吗?”
“会的。”
文昭说完,又道:“姐,我还没问过你,你当初……为什么会留下檐姑娘?”
“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文素素回过头,思索了下方道,“一开始试笔的时候,只觉得画功了得。后来报上名的时候听岔了,只觉得有些缘分,居然同一个姓氏……但现在想想,大抵是一开始就觉得亲切吧,否则我也不可能留下一个面貌不详之人。”
“那你呢?没跟她离开会不会有些遗憾?”文素素反问道。
“你猜到了?”
“当然,我可是你姐啊!”
文昭揉捏着桌上的灰烬,垂眸道:“我想把她留下来,做不到。我想跟她离开,也做不到。”
文素素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宽慰道,“他日重逢,说不定还能再续——”
“姐,”文昭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檐姑娘本就不知我的心意,如今,只怕更是错失了机会。归人也好,过客也罢,我只愿她……”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