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林烟湄揣着寸瑶送的几块月团,于圆月东升之际,哼着小调从镇子回了村。
村口守兵不见了。
这可真是个可喜的转变,林烟湄认为有必要尽早知会江晚璃,回家的碎步变成了小跑。
“汪,唔汪!”
方推开篱笆门,豆饼突然冲过来叼住她的裤腿,用尽蛮力把她往屋拽。
林烟湄跟不上狗子的速度,被拽得踉跄:
“豆饼你慢些,嘴撒开,急啥嘛?”
“喵呜…呜噜”
待跑到院子正中,又碰上了抱爪独卧的点雪,叫声也无精打采的。
林烟湄有些纳闷,今天猫猫狗狗都反常:
豆饼平日最懂事,从不疯闹;
而点雪只爱趴屋内大睡,咋天黑还在院里呢?
当她被豆饼扯进堂屋时,一切迷惑都有了答案——
屋内乱糟糟的,墙上挂着的铲勺和矮柜上的瓢啊盆的,都七零八落散在地上,除此之外,还有些飞出来的扫帚苗和倒放着的榔头…
这是有人在屋内斗殴?
她去私塾的半日,家里打起来了?
“糟了…”
林烟湄心脏漏跳半拍,急吼吼冲进里屋:“婆婆!…你们?”
挑开门帘入眼的,是蹲坐在地捣伤药的慧娘,还有冷着脸站在窗边,披红挂彩的江晚璃。
屋内氛围肉眼可见的糟糕,压抑至极。
林烟湄一只脚迈进里屋,一脚悬在门外,进退皆不是。
过往十余年,她与慧娘相依为命,绊嘴都少有,林烟湄着实不曾经历此等冷硬局面。
尴尬作祟,她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别堵门口。”
正在她踌躇时,慧娘端起石杵起身离开,与她擦肩时眼皮都没抬。
可林烟湄忧心的视线一直追着她走,靠得近时敏锐发现了慧娘颈间的淤痕,好似是指印?
等等…指印?
掐出来的?
掐脖子会要命,这俩人到底闹什么!
等慧娘走远后,林烟湄深呼吸定了心神,鼓足勇气进屋盘问:
“青雾,为什么?她是老人啊,谁先动的手?”
一直背身而立的江晚璃忽而冷嗤了声,拂袖便走:
“跟你说不着。”
她本就压着火气,结果小鬼一回来就先质问她?
方才慧娘在的时候,林烟湄怎不吱声呢!
难道林烟湄看不见,明明她身上的伤更多更重些么?
语气不善,张口直呼大名,连阿姊都不叫了,这便是对她心生不满的外在表现了!
有人偏心臆断了是非,她又何必费口舌解释…
一个两个都出去躲清静,被丢在屋里的林烟湄成了丈二的和尚,满脑子糨糊。
怀中还揣着月团呢,但此刻显然分不出去了。
好端端的中秋节,要赌着气过?
往返几十里山路,回家又撞上闹矛盾的僵局,林烟湄身心俱疲。
屋内静悄悄的,泠然月色透过窗棱漫上炕来,她侧身躺了上去。
需冷静一二。
官兵撤离的消息还憋在心里,但林烟湄不打算说了。
毕竟上午兵还在,或许官兵只是因佳节喜乐,夜里寻酒肆欢庆,明早又会出现。
而且江晚璃正在气头上,与人相处近俩月,不知不觉间,她已把人当作了家中一员。倘使她今晚告知江晚璃守军消失,江晚璃大抵会头也不回的负气离开。
一段缘分以翻脸闹掰告终,林烟湄不乐意。
愁思在静夜中生根发芽,恣意蔓延…
林烟湄想着想着,意识渐趋迷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屋内烛已燃尽,只有清白的月色铺陈。
林烟湄惊座而起,四下张望,既不见慧娘,也无江晚璃的人影。
大半夜的,都去哪了?
她彻底慌了神,甚至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忙不迭地冲出了屋。
此刻,院内篱笆门边,有一孤单的清瘦身影,正在仰头望月。
单是一个背影,林烟湄竟从中读出了显而易见的惆怅与彷徨。
她踩着猫步缓缓近前,试探轻问:
“阿姊想家了?还在生气吗?”
眼下已是子夜,独处近两个时辰的江晚璃,已无甚气性了。
她微微转了眸,打量着矮她一截的林烟湄,淡声道:
“我当你睡了。”
“没,嗯…也算睡过,醒来就我自己,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