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桥月落入溶洞翠湖,她以为自己也亦如是,不幸的是沈令仪于湖泊边缘擦身而过,身躯顺着山崖缝隙翻滚坠落。
再度睁眼时,无止境的剧痛席卷而来,沈令仪额头布满汗水,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再拷打过。
落雨倒是停歇,天色如浓墨般漆黑,依旧辨不清时辰。
她发觉自己以一种很奇异的姿势挂在山崖上,大腿被斜枝所刺穿后,恰恰悬空平衡地卡住。
断断续续的刺痛感从伤处不断传出,像是在提醒着沈令仪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掉。
沈令仪感到庆幸,疼痛的感知力证着生命尚未行至水穷处。
她不能够坐以待毙,目测着自身与崖底的距离后,便狠心咬牙折断衔接的枝干,身躯顿时又顺着山崖滚落下去。
影峡峰底端视野开阔,翠绿的草地里竟然生长着斑斓的碎花,沈令仪敲了敲混沌的脑袋,惊觉眼前景象并非幻觉。
视野不远处横躺着一道黑影,在沈令仪静静的观察里偶尔轻微抽动着,似乎也是摔落悬崖还没死透的苦命人。
沈令仪费力用手臂支撑着爬过去,背对着她的男人腰腹被一根粗壮的斜枝所刺穿,鲜血将翠绿的草坪染得很脏。
“喂,还清醒吗?还能说话吗?”
她拍拍他的肩膀,男人闷哼一声。
沈令仪又费力地绕圈爬到男人正面,终于得以看清他的脸庞。
是......陆鸿晏。
陆鸿晏呼吸已经变得有些孱弱,见到沈令仪安然无恙之时,唇角划出不可见的弧度。
他眼神示意着:“胸口......有需要的东西。”
沈令仪轻车熟路地伸手探进交领,须臾便将陆鸿晏行医的银针刀具包给掏出来,甚至里面还有小包专用的盐药。
她望向陆鸿晏被斜枝扎穿的腰腹:“会死吗?”
“我会死,你不会。”
陆鸿晏凝视着她大腿里的斜枝:“挖出来就行。”
沈令仪利落地挑选好锋利的匕首,径直伸手扒开陆鸿晏的衣袍。
“你就算是死,也要先让我玩够了再死。”
陆鸿晏满脸泥泞与血污,唇色苍白得骇人,眼眸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
沈令仪手执匕首迅捷地挑开碍事的衣物,刀尖在伤处比划好位置就落刀,将断枝周围的血肉划开。
“我不算医者,玩死你也得给我受着。”
落刀稳妥准确,陆鸿晏轻轻笑道:“悉听尊便。”
他凝视着沈令仪平静的黑眸深邃如渊,将他扫视得如同一堆剖开的骨肉,眼神里并无丝毫慌张与怜悯。
沈令仪右颊因着沼泽碎石的擦刮,距离眼角近处留下浅淡的疤痕,瞧着却并不丑陋。
陆鸿晏心觉,她变化得已然有些陌生。
其实这些年来,因着腿脚里嵌着铁钉的缘故,沈令仪算账之余也钻研医术典籍,尤其擅长开刀缝合。
她明晓陆鸿晏故意骗她,斜枝穿插的部分并非致命要害,说话自然也是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沈令仪深吸口气握紧断枝一头,毫不犹豫地就将其一把拔出。
鲜血顿时喷洒飞溅在她的脸颊上,沈令仪迅速将止血消毒的盐药涂抹在伤势处,片刻后见得再无喷溅的趋势,便执精细的银刀挑出枯枝的细碎。
陆鸿晏痛得几乎晕厥,咬着牙齿泄露出几声闷哼,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沈令仪翻找出针线来,歪七扭八地缝合好划破的伤处,丑陋的针线与她腿脚的缝合倒是交相辉映着。
她蔑视着拍拍他的脸颊:“算你命大。”
陆鸿晏疼得微微颤抖,嘴唇无声翕动。
玩的可否尽兴?
沈令仪不再搭理他,就着满是鲜血的刀身划破大腿皮肉,蹙额利落地将深扎的枯枝抽离。
她痛得猛然哀嚎,也惊叹陆鸿晏方才的隐忍。
沈令仪强撑着身体,重复止血与挑枝的动作,却在准备针线缝合前,手腕忽然间被陆鸿晏握住阻止。
他说,趁机把铁钉都挖出来。
沈令仪蹙额摇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陆鸿晏神情一改先前随意,郑重地叮嘱道:相信我。
沈令仪烦躁地别开脸去,烦躁自己果真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纵然被欺骗过许多次,此刻心底却依旧愿意听从他的建议。
她紧咬银牙,刀身挑动将锈迹斑斑的铁钉挖出,事后狠狠砸到陆鸿晏胸膛上。
“这次倘若还敢骗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令仪平缓着急促的呼吸,侧眸望见陆鸿晏不知何时已然晕厥过去,冷汗涔涔浸湿额角的碎发。
她眸光晦涩里,浮现起几分哀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