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涟背靠在车厢上,掸了掸外袍上沾到的雨珠,“细说经过。”
“原本他们一行四人是直奔凌云渡去的,但半路上改了道向东行去。行到东三十里庄附近时,他们进了一片密林,之后就跟丢了。”谢长松接着把两名暗卫回报的内容一五一十都讲了一遍,说完他觑着赵涟的神色,又补充道,“直到属下来前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过他们一路上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应该不会是遇到了危险,大概是颜宁故意甩掉了他们。”
谢长松回报的时候,赵涟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谢长松说完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赵涟这个态度,倒让谢长松有些拿不准主意。谢长松是知道颜宁寒症发作的事的,他原想着昨晚赵涟还不放心颜宁独自出门,想必是关心颜宁状况的,所以一听说颜宁不见了马上便来回报了。但现在看着赵涟的神色,谢长松心里不禁又有点犯嘀咕。
谢长松虽然知道赵涟不爱颜宁,但赵涟这么多年也确实没再有过别人,他觉得两人之间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可现在赵涟对颜宁的事却又不甚上心,搞得谢长松都不知道哪些事该禀报哪些不该禀报。
赵涟摸着手腕上的珠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周家的船在哪里遭劫的?”
“蓝溪县往北二十里,尚未出京都地界。”谢长松说完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京都附近,怎么会突然出现水匪……”
想来颜宁是早已发现异常,他要甩掉的其实不是暗卫,而是那位小旗。想到这里,谢长松就慌了。搞不好颜宁已经绕到小旗背后反向跟踪了,如果那个小旗真有问题,说不定就被他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之人。南秀没事还好,万一真的出了事,以颜宁的脾气必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这要是周家自导自演还好说,万一是珉王赵濯那里动的手可就糟了!
赵濯和赵涟是最有可能争储的两位皇子,二人现在斗得如火如荼,谁手下出了事都会自然而然地扣到对方头上。结果反倒让两人变得束手束脚起来,谁也不敢轻易动对方的人。
当今陛下赵檀如今越发偏信制衡之术,赵濯赵涟的势力划分相当均衡。现在赵濯赵涟两人除了比儿子之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在暗地里挑逗逼迫对方犯错,把阴谋玩成阳谋,让皇帝陛下亲自去处置。所以他们一旦有谁忍不住先动手,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如果此时颜宁动了赵濯的人,都不用赵濯出手,皇帝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此处,谢长松不禁怀疑,这次南秀出事,就是珉王赵濯给颜宁下的套。先做一个显而易见的假局引颜宁追查,然后抛出一个诱饵来激怒颜宁,而赵濯肯定会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一旦颜宁动手,赵濯便成了受害者,这样他便可以借皇帝陛下之手除掉颜宁。
想到这里,谢长松的心不禁开始扑扑乱跳,“殿下,会不会是珉王做的局?”
赵涟掀开车窗向外看了看,雨好像又大了一些,“也许吧。”
谢长松这下更慌了,颜宁可是连皇家聘礼都敢抢的人,真的怒了未必会顾忌皇帝,“那颜宁他……”
“不必理会。”赵涟还是在看雨,“这几天看紧皇孙,颜宁回来之前不许他出别院,更不许见周家的人。”
“是。”
谢长松见赵涟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心下黯然。
颜宁十二岁起就跟在赵涟身边,如今已经十三年。他是心甘情愿地做赵涟的刀,做赵涟的盾,替赵涟做一切他不方便做的事。而赵涟似乎也真的把颜宁当成了一把刀一面盾,一个被他打磨得无比趁手的夺嫡利器。
但却唯独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
谢长松正想着该退下了,谁知赵涟看了一会儿雨之后又开口道,“颜宁的药快用完了,你赶明儿去找弘慧法师拿些回来。”
谢长松闻言不由一愣,他没想到颜宁被人下套赵涟都不管,竟然还记得给颜宁拿药。谢长松从小跟着赵涟一起长大,近些年却越发摸不准赵涟的心思了。
赵涟半晌没有听到答复,抬起眼皮,凉凉地扫了谢长松一眼,“你有什么意见?”
“没,属下不敢。”谢长松赶忙行了个礼,下车走了。
其实赵涟知道谢长松在担心什么,但谢长松担心的事赵涟却是不担心的。因为赵涟知道,颜宁平日里的嚣张冲动目中无人不过是他展示于人的假象而已。真正的颜宁极为隐忍,而且心思深沉得很。他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然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活不到今天。
如果颜宁真的只是个骄傲自大有勇无谋的莽夫,赵涟也不可能选择跟他合作。
赵涟回到王府刚换了衣服,就有人来报说南千户回来了,正在皇孙殿下的别院里。
“颜同知呢?”
“还没有消息。”来人答。
“把他们接回府里,叫谢长松来见我。”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谢长松回来了,“殿下,皇孙殿下和南秀都带过来了。不过南秀伤得有点重,还在昏睡着。”
赵涟正在处理事务,连头都没抬,“他怎么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进门就晕过去了。”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谢长松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赵涟,“刚收到暗卫回报,颜宁去了浦津港,他还让您看好皇孙殿下。”
赵涟看着字条微微一愣,赵濯侧妃刘氏的老宅就在浦津港。颜宁这时候过去那边,想必是刘氏露了什么马脚。
赵涟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来我得再进一趟宫了。”
谢长松闻言连忙吩咐人去备车,自己伺候赵涟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