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此话一出,棚下众人不由全都变了脸色。
邹海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虚张声势地瞪着颜宁,“你想干什么?”
颜宁挑着手指,把面巾丢到桌上,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邹大人火气太大了,想让您冷静冷静。”
颜宁话音刚落,万崇堂便揪着邹海的外袍领子把人提了起来。他臂上用力一甩,邹海便被摔到了棚子外面,整个人在水里滚了好几圈才收住。
万崇堂这一下来得太突然,邹海反应不及,呛了一大口水。他单手撑着地,勉强支起上身,咳得脸色比猪肝还红,口中还在不住骂着,“万崇堂,咳咳,你个狗,咳咳,娘养的!你敢,咳咳,动老子!”
万崇堂在内卫府任职多年,手下处理过的宗亲大臣不知有多少,岂会在乎一个邹海。
他跳下高台,一脚踹在了邹海的心口,“再叫一声试试?”
邹海被踹得一个跟头又滚进了水里,一口气没上来又被水呛了一大口,“颜宁!万崇堂!你个婊……”
万崇堂上前一步,伸出大手卡着邹海的后颈,把邹海狠狠按进了水里,那半句不知是什么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邹海趴在水里不停地挣扎,棚子里众人全都看傻了眼,竟无一人敢出声劝阻。
连一向善于和稀泥的和事佬赵世德也只顾呆呆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颜宁见邹海的双手舞动得越来越弱,便朝万崇堂摆了摆手。
万崇堂抓着邹海后颈,把他的头从水中提了起来。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提起,而仅仅是让邹海能够缓口气而已。
邹海的鼻尖还贴着水面,水面稍一晃动便会有脏水灌进他的鼻孔。他不敢再动,但嘴上还不肯罢休,“颜宁!我乃浔阳邹氏之后,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这么对我!”
颜宁面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却一点也没带到眼睛里。
凌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但他的语气却越发温和,“我是什么人我以为大人都清楚的,这怎么还要问呢。如果您真想知道我敢不敢,那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颜宁话音一落,不止邹海,连带着棚下众人全部都打了个寒颤。赵世德嘴唇开合好几次,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要知道颜宁铁面阎罗的名号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他做事什么风格众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他用如此温和的语气说话,反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吴翊也是被万崇堂的举动惊得呆愣了半晌,此时才突然回过味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朝着颜宁深施一礼。
“同知大人,滥用私刑,怕是,”吴翊瞥见颜宁闪着寒芒的目光,感觉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他的咽喉处,逼得他气都不会喘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妥……”
颜宁玩味地盯着吴翊看了半晌,就在大家以为吴翊马上就要身首异处的时候,颜宁却忽然点了点头。
“吴左司所言甚是有理,不过本官可没有滥用私刑,我只是帮助邹大人冷静冷静而已。”
颜宁冰冷的目光移到邹海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平淡,“不知邹大人现在,冷静了否?”
邹海咽了口唾沫,把一肚子狠话统统憋了回去,不情不愿地说,“冷静了。”
“此话当真?”颜宁似笑非笑地看着邹海,“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再泡一会儿,正好那边裁缝铺缺个沙袋。”
万崇堂听颜宁如是说,一把提起邹海作势就要往裁缝铺那边拖。
邹海又惊又急,反手抓着万崇堂的手腕不住地拍打,口中高呼不止,“冷静了!冷静了!同知大人,我冷静了!”
颜宁见目的达到,便示意万崇堂放开了邹海,“冷静了便好。”
邹海踉跄着从水里爬了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手摘下挂在头顶的草叶子。脏水顺着邹海的脸颊不住地滴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整个人被折腾得狼狈不堪,哪还有刚刚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万崇堂笑嘻嘻地走上前,不顾邹海的反抗,硬扯着邹海的衣襟非要帮他整理。
邹海意欲要逃,却被万崇堂扣住了手腕。他刚要叫人,便听万崇堂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天香楼的藕荷姑娘说要从良了,不知邹大人可知晓此事?”
邹海猛地呆住,喉结不住地滚动,湿透的衣袍被冷风一吹,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藕荷是邹海无意中认识的姑娘,与他情投意合。几次三番下来,邹海便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起初他也只是想着红袖添香解个闷儿而已,可谁知随着相处日久,他竟然生出了要把藕荷接出天香楼的心思。
他在东城的陈皮胡同买了处宅子,正准备把藕荷接过去当个外室来养。他自以为此事做得隐蔽,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朝廷法度,官员不许狎妓,更遑论他竟想私养青楼女子做外室。世家大族最注重脸面,此事如若让家族长辈知晓,那他必定会被狠狠责罚。轻则请动家法,重则逐出宗祠,他的下半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可是若是让他就此撂开手抛弃藕荷,邹海又委实舍不得。更何况如今藕荷已有身孕,此时他就算想遮掩也是没有法子。如若真的闹起来,他真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邹海深知此事轻重,当即便轻声回道,“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请同知大人放心。”
万崇堂听邹海如是说,便笑眯眯地拍了拍邹海的肩膀。他没再理会邹海,转身一步跨上高台,帮颜宁重新披上了蓑衣。
颜宁蹚着水往回走,走到一半,又吩咐万崇堂,“拿我的腰牌去康王府,找谢长松,让他出门多带几名暗卫。另外再去找程业,让他亲自跟着康王。小心不要露了行迹,如有异常即刻报我。”
赵涟从阁老府出来,又进了一趟宫。在郑太妃宫中陪坐了半日,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出宫。他回到康王府时,才知颜宁亲自去了南城疏通官渠。
赵涟微微皱眉,“伤还没好,又折腾什么。”
吴镇张了张嘴,把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半夜里,颜宁正帮着樊城挖沟,却听有人来报说康王府来人寻他。他以为是吴镇叫吴小六来送药的,结果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赵涟。
赵涟穿着一身侍卫服色,戴着斗笠蓑衣,身形容貌遮盖得严严实实。
颜宁朝赵涟身后望了望,不由有些恼怒,“你疯了半夜里一个人出门!”
赵涟心里也憋着气,一把扣住颜宁的脉门,直接把人拖进了做为临时落脚处的店铺中,反手拍上了门。
赵涟把手里的食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一甩胳膊便把颜宁摔进了太师椅,二话不说便去扯颜宁的外袍。
颜宁抓住赵涟的手腕,“你干什么!”
赵涟并不答话,扯着颜宁的领子便把他的外袍连带着中衣一块褪到了腰间。
赵涟一手控制着颜宁,另一只手解开了缠在他身上的细布。
颜宁后背的伤口已被雨水泡烂了,皮肉都被泡得发白,一拉一扯间便有鲜血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