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才感受到了迟来的钻心剜骨的痛。
那悲凉渗透了心脏,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他有点迟钝地想:这算冷血吗?
渗着悲凉情绪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组织都在承受着这个要将身体撕烂扯碎的巨大痛苦。
维克尔跪在地上,疯了似的扯着原本顺滑的墨蓝头发。他狠狠撕咬着嘴里的一块软肉,直到嚼出了零碎的组织。
头皮和口中的痛感这才重重地触动了神经末梢,向他的大脑皮层传达着清醒的疼痛。
一个脚步声愈来愈近,藏袍的鲜红袍角和缠在手臂上的绷带尾落入眼帘。
他怔了怔,抬起头。
绿发少年原本白净的脸颊,如今只剩下了半边。
一半仍是他们初见时的稚嫩,另一半则是被铁鞭抽烂,变得鲜血淋漓。
“师哥。”少年应该是想朝他笑笑的,但看起来很是狰狞,于是他默默把嘴角撇平了。
“史…昂。”维克尔的心脏处传来一阵抽痛。他像是被人下了一种药,一呼一吸都让他不住地疼痛,疼得不敢睁眼,痛得浑身颤抖。
痛,实在是太痛了。
“师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少年似乎并不理解维克尔这副样子。他歪歪头,脖颈发出咔嚓一声,隐约露出了骨头。
血滋到维克尔脸上。
他没闭眼,眼睛睁着,僵硬地看着面前的小师弟。
那脊椎还连着筋、肉,但外边的皮肤已经被抽裂了。伤口还在流着血,藏袍领口处不断加深着血色。
“师哥,我好痛,”少年很委屈地撇下嘴角,半边血泪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随即,不同的声音出现了。
有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他们有的嘶哑地扯着嗓子,有的绝望地咆哮着,语气怪异,但无不透着痛苦。
“为什么?”
“我为什么死得这么惨?”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
“天黑了,我好怕啊——啊啊——”
“黑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光了,太好啦——”
“该去死了啊……”
“没有人该活着,人类根本不配存在!”
“为什么要有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
他们像是在哭泣,在哀嚎,又像是在抱怨,在诅咒。
一如沐浴节的那一梦里,地狱的恶鬼。
可是…他们是人啊。
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啊!!
身为人类,他们遭遇了什么让他们质疑自身存在的意义?
维克尔咬着牙,死死地闭着眼,似乎这样才能阻绝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那个自称是“系统”的人的话犹在耳畔:
“你无能为力。”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质询我?”
“你面对不了它。”
“感受到了吗,因无力而深深的绝望。”
这个声音有点真实。
有个人在他身旁蹲下,眸光落在他这狼狈样上:“你我都无能为力。”
维克尔想抬头去看他,可是脑袋被一只手轻轻按着,顺带着还给他顺了顺有点惨的头发。
“我……”维克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顿了顿,又没了声儿。
那只手的指腹微凉,抹去了他脸上的一些血:“所以维克尔,先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些吧——那样,才能守护住美好啊。”
“好了,你该走了。”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后来,维克尔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轻轻一推,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