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姑娘且留步!”豁牙老者横出枯藤杖,浑浊眼珠盯着她腰间玉珏,“姑娘,青鸾古剑与你有缘,这可是百年前青鸾仙子用过的灵器,只要五百......”
任曦扫过对方手中镶着孔雀石的长剑,心道:青鸾剑只有一把,而那一把正是泠瑶的本命剑,这老头还真是倒霉,今日竟碰上了自己。
于是冷笑着截断话头:“青鸾乃风雷双属,你这剑穗上却系着水精珠——”指尖弹在剑鞘,立时震出数道裂痕,"赝品也要费些心思。”
老者面色骤变,未及发作便被凛冽剑气逼退。任曦抚过袖口暗绣的云纹,那是藏闵给自己的亲传弟子印记。
黑市倏然寂静,无数阴影向两侧退潮般分开。
接连走过十几个摊位,不是拿凡铁冒充玄钢,就是在剑身上画两道符咒就敢叫“诛仙剑”。任曦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暗袋——那里存着她全部家当,可是八百灵石,连半截像样的剑刃都买不到。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黑市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剑鸣。那声音如冰泉击石,瞬间压过所有嘈杂,任曦心头剧震,循声望去。
最角落的摊位前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他面前铺着块洗得发白的青布,上面只摆着三样东西:一柄裹在破麻布里的长剑,半块吃剩的胡麻饼,还有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写着“万金不换”四个大字。
任曦走近时,剑鸣愈发急促,裹剑的麻布无风自动。摊主却连头都没抬,正专心致志地啃着胡麻饼,碎屑落在雪白衣襟上,活像只掉毛的仙鹤。
“这剑怎么卖?”她蹲下身,手指刚要碰到麻布边缘,却被一根竹签拦住。
“想得此剑者,需先回答三个问题。”面具后传来青年懒洋洋的声音,“第一,你为何执剑?”
任曦愣住,黑市交易向来不问因果,这人却像学堂夫子般较真,但想到方才的剑鸣,她还是沉声道:“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截天光,破永夜。”
“第二问,”青年弹了弹竹签上的饼渣,“若持此剑需断情绝爱,你可愿意?”
这次她答得干脆:“不愿。若无悲悯,剑与屠刀又有何异?”
“善。”青年轻笑一声,竹签突然挑起麻布。霎时间寒光暴涨,任曦不得不以袖遮面。待强光稍褪,她倒抽一口冷气——那竟是柄断剑!
剑身只剩三分之二,断口参差如犬牙,却通体剔透如玄冰。最奇的是剑脊中嵌着一条血线,随呼吸明灭,恍若活物。
“最后一问,”青年将断剑平举至她眼前,“你可能唤出它的名字?”
任曦凝视着那道血线,指尖轻触剑身的瞬间,万千画面涌入脑海:
有血海翻涌的战场,白袍修士以指叩剑,九重雷劫劈在断刃上;
也有女子跪坐在雪地上,将断剑插入心口,鲜血顺着血线浸透剑身的画面;
最后是漆黑的深渊里,一声龙吟般的剑啸震碎虚空——
“斩...渊?”她脱口而出。
断剑骤然长鸣,血线迸发出刺目红光。青年猛地攥住她手腕,面具后的眼睛亮得骇人:“它曾饮过三位剑主的血,你确定要当第四个?”
任曦感觉掌心刺痛,低头发现那道血线竟顺着指尖爬上手腕,在皮肤下游走成繁复的纹路。青年突然并指划破她掌心,鲜血滴在剑身,竟被血线尽数吞噬。
“你干什么!”她试图抽手,却被更重的力道扣住。
“别动,它在认主。”青年语气难得严肃,“此剑名斩渊,乃上古烛龙之骨所铸。它不挑修为,只择剑心。恭喜你,它喜欢你的答案。”
血线忽然暴起,化作赤金锁链缠上任曦右臂。剧痛如烈火焚身,她踉跄跪地,听到骨髓深处传来龙吟。再睁眼时,断剑已安静躺在掌心,血线温顺地绕在剑柄,仿佛生来就该在那里。
青年不知从哪摸出个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血契已成,此剑终生唯你可用。至于价钱嘛...”他晃了晃木牌。
任曦握紧剑柄,凛冽剑气自发流转周身,她解下腰间暗袋将灵石倒出:“八百灵石,我只有这些...”
“谁说我要灵石?都说万金不换了。”青年突然凑近,青铜面具几乎贴到她鼻尖,“我要你应我一件事。”
“何事?”
“现在还没想好。”他退后两步,懒洋洋地摆手,“快走吧,你身上血腥味太重,待会儿该招来麻烦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洞穴突然剧烈震动。四周传来惊呼:“是血煞门的人!”
三个黑袍修士破顶而降,为首者盯着斩渊剑狞笑:“这小娘皮竟能唤醒上古剑灵!兄弟们,抢过来!”
任曦横剑当胸,正要迎战,却见青年随手抛出一张符纸。符纸遇风即燃,化作万千金丝将黑袍人捆成蚕茧。
“走!”他拎起任曦后领,足尖一点便跃上岩壁。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谢无矩!你又坏血煞门好事!”
任曦在疾风中扭头,看到青年嘴角翘起:“记好了,我叫谢无矩。等我想好要什么时,自会去找你讨债。”
话音未落,他已将她抛向头顶的裂缝。任曦本能地挥剑一斩,剑气竟劈开十丈厚的岩层!月光倾泻而下的瞬间,她听到谢无矩最后的传音:
“别忘了,剑有两刃,一刃斩敌,一刃...斩己。”
跌坐在荒野中的任曦喘着粗气,斩渊剑在月华下流转着妖异血光。她轻抚剑身,血线亲昵地缠上手指。方才那一剑的威势,竟比她全盛时期还要强上三分。
她迅速用布裹住剑身,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风卷起枯叶,隐约送来谢无矩哼唱的小调:“...匣中龙吟三尺水,曾照修罗白骨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