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戏,云灯破天荒地请了假。
饭倒是没吃多久。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情,精神,乃至人格上都受到了严重伤害。
去了片场也只能拍出废片,何必白跑一趟浪费时间。
她早早地回房间,关掉手机重新洗了个澡,开着暖气坐在窗边吹风。
怪只能怪她自己,当初面试谭雪舒时没有做更深入的背调。
以那人的手笔,为了包装捧红爱宠,专门再给开个经纪公司也是随手的事。
席间他们并没有说起什么往事。谭雪舒甚至没问两人的关系,之前是否认识,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吃饭,乖顺得有些游离。
路灯下,一辆挂着港牌的黑色丰田停在酒店侧边马路,熟悉得她不用下楼就念得出车牌尾号。
车窗半降,正对着她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云灯坐在窗帘后,复盘自己的表现,以及要做的后续应对措施。
她确信自己没有惊恐慌乱,但对上视线的那个刹那,心里下意识的还是想要逃跑。脚步僵滞得像被泥沼陷住。
这让她对自己很不满意。
晚上对手戏搭档缺席,叶平川一个人能拍的内容也很有限。
他提前下了戏,回酒店洗完澡就过来,抬手正准备按门铃,心里咯噔一下。
她连门都没关严,大晚上居然只是虚掩着。
门缝里没有光透出来。叶平川不确定她是正睡着,还是外出忘记把门锁好,拧着眉毛敲了敲门,抬高声音道,“是我。”
房间里没有回音。
他推门进去。满室晦暗,云灯坐在最里面的窗沿上,仅穿着极贴身的吊带和短裤,被昏沉的月光一照,薄得像窗帘上的一片绣影。
云灯朝他扬起手里的烟灰缸,作势要砸。下一秒,他打开了壁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眼得过分,云灯啧了一声,松开手捂住眼睛。烟灰缸掉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叶平川反手关上门,进屋捡起来随手放茶几上,“都听见是我了你还要扔?”
“奖励你吓我一跳。”云灯指间还夹着烟,捂眼睛有缝,适应了一会儿才放开。
“怎么自己躲在这抽烟?”
“还没抽呢。”她眯起眼,屈指把整根香烟弹进烟灰缸里,一击即中。
她露出笑,像只傲娇小猫,“从小天包里偷拿的,可别告我的密。”
窗沿窄,也就她能坐得上去。叶平川站在她旁边,俯身弯下腰,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云灯并不反抗,主动仰起下巴,用额头抵他的手心,“没有生病。”
叶平川道,“那怎么忽然翘班?”
“就是不想干了嘛。”她理直气壮地眨着眼睛。
她的五官没什么攻击性,眼睛的形状甚至接近杏眼,又大又圆润,水盈盈的。眨一下就是八百个心眼子。
有这么一张堪比古早小白花的漂亮脸蛋,气质却跟傻白甜毫不沾边。她的面相一看就是聪明人,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高智感,刻意扮蠢都用。被放到青春伤痛文学里也只能演反派恶女大小姐。
她的头发还湿着,垂在两侧。无端的,叶平川想起她在《潮夜》里的长发齐刘海造型。
那种白切黑的反差感,带着清冷与厌世,连亲手报仇时都只是面带微笑,而不失控。
一只笑起来很温柔的冷血动物。
被她注视着,叶平川说不出话来,又无法克制地心跳加速。
“我们出去看星星吧?”云灯忽然对他说。“今晚夜空很晴,应该能看到很多。”
她偶尔是会做些一时兴起的事。但翘了班在这夜观天象,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叶平川说,“吹干头发再去。”
“好的。”她的声音永远温和愉快,不会粗声大气地说话,“那你等我一下喔。”
已经到了晚上出门必须要穿羽绒服的季节。叶平川还穿着大学时学校统一发的黑色长羽绒服,她穿了身白色的。
并排走在一起散步,仿佛勾魂索命也是顺手的事。还好呼气会溢出白雾,可以帮忙证明是两个活人。
云灯抬头寻找星星,一颗颗连成了线,果然很清晰。她随意地问,“你们把那个烤地瓜炉子用成功了没?”
“没有。火大地瓜小,烤得黢黑跟炭似的。”叶平川想起那手忙脚乱的场景,笑了笑,“就中间一口能吃。本来还想带两个回来的,让他们给抢没了。”
“大馋丫头和大馋小子。”
“还不是你带出来的兵?”
“……”
云灯也笑起来。没有任何铺垫,她突兀地说,“叶平川,你退出这部剧吧。”
叶平川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
她跟着停下,一本正经道,“你不适合这个角色。”
“就你这个当配菜的男主角,我闭着眼都能演。”他不假思索地嗤笑,“想赶我走也编个靠谱点的理由行么。”
云灯叹了口气,用“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告诉你”的语气说,“其实你待在这里,我会觉得很烦。”
意料之中的,这句话让叶平川很受伤。他没再像刚刚那样立刻反驳,一时之间甚至都不想说话了。
云灯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略表安慰,但鉴于让他伤心的人就是自己,这时候再做什么都未免太假惺惺了点。再说手伸出来也很冷的。
她和叶平川一样双手插兜,站在沉默的空气里,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客观地看,不过只冷场了十来秒。叶平川镇定地站在那,大脑CPU转得飞起。
前两天还使各种手段让他融入剧组,好好拍戏出片呢,今天忽然就要让他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早晨叫他上班时还是好好的,也就是今晚,她见完新演员之后就忽然让他滚蛋。
关键那新演员是个女孩啊,跟他又没有资源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