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还是得强调一下这反骨仔是他徒弟的身份,以免让小友多心了,以为他纵容自己徒弟去挖她的眼睛,否则就算安然无恙地出去了,悬光那他也不好交代。
他道:“我徒弟会用精神力将你的发丝与灵丝编织成黄粱成梦结,届时我们再将成梦结散在沈修水身上,他就会进入幻象。”
“这是我徒弟与生俱来的本领,方才说什么眼睛就是吓唬你的,小友可千万别见怪。”
南明子并不知晓两人之间此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琢磨了一下两人的年纪,揣度应是普通口角。
心道莫非是他将这反骨徒弟送去玄微宗淬体的时候,在玄微宗里将人得罪了,毕竟那会子他还不太会做人。
再说就算按照当前反骨徒弟这副模样,也是出言不逊的标准模版,想到这里南明子未免有些扶额。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可一想到他年纪还小,又没经过教化,说出的话听起来不对劲也是正常的。想了想,为大局所谋,还是忍忍吧。
“你不说话是因为害怕吗?”没等南明子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来,又一句出言不逊已经被人直剌剌扔在当场,半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
南明子深吸一口气,天杀的,他忍不了了,他想用泥巴糊住便宜徒弟的嘴。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遭应景似的寂静下来,针落可闻。
明月枝也终于在一片阴影里抬起了眸,静静与江寻舟对峙。
长睫被烛火照耀,于莹白皮肤上投下浓墨重彩的阴影。
双方用眼神交战,状况渐渐焦灼。南明子与薛灿面面相觑又欲言又止,皆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下一瞬,这战况被外面突然传来的踏波声打断了。几人脸色微变,即刻齐齐转向屋内那道靠外的墙,明月枝蹲守墙根,透过两扇窗牖的缝隙往外看去。
薛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吓了一跳。
一道骇人身影已来到不远处,就在他们藏身的这座楼阁前面的一座楼阁前,但更为诡异的是,他正凌波踏步于水面上,冰凌在他脚下盛放,如步步生花。
如果这个人不是想要他们的命,薛灿想自己肯定不会吝啬一句夸奖,因为此情此景实在很有艺术感。
但这个人现在是来取他们小命的,这美丽的冰凌花就变成催命符了。一朵,两朵,三朵,花开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师姐,沈修水到这附近了,他是不是很快就要找到我们了?”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抱着明月枝的胳膊不撒手。
明月枝看着窗外距离越来越近的身影,绷紧了唇。
“小友,以防万一…我们要快些动作了。”南明子看向明月枝,眼神中流露出无声催促。
“我可以从剑里出来换你,不想的话不要勉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条消息,在这个关头,却让明月枝微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他还醒着。
同样看到剑魄前辈记忆的人除了自己,还有东方既白,他想出来换她。
“不用。”明月枝轻轻抿住唇。没必要将个人情绪带到这个关口,她能掂量清楚。
但既然重新联系上了,她便抓紧问了一句:“东方既白,你还好吗?”
等了小会,没看见动静,心下不免又多了些焦急。
但刹那间,脑中再次浮现了一条消息:“无碍。”明月枝不由一愣,只因这消息与原来出现的很不一样,字体倒是依旧,如游龙走蛇,漂亮得紧。
然而却是歪歪扭扭飘上来的,细长细长的,且极富律动感,如同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孩,正在朝她扭腰,逗她开心。
想明白是何缘由后,明月枝几乎有种忍俊不禁的冲动。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她约莫还得问上一句他是如何做到的。
也幸而多亏了这一打岔,方才那点萦绕于心头的阴霾就此拨开,很快散去了。
“江道友多心了。”她轻咳一声,启唇轻声道,没露什么情绪,轻飘飘将那句出言不逊挡下。
既已至此,闲话不能再多说,明月枝将自己的头发拨自胸前。江寻舟偏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动作,也随她动了动,指尖生出一点寒芒,上前一步准备来取。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薛灿就看见空中扬起漆黑一柄剑,自家师姐挥剑斩断了后耳连着脖颈的一簇头发,贴着头皮削下,干脆而利落,只留下一层青茬。
旋即又以极其快速的速度,从灵识中抽取了一缕灵丝。
“够吗?”明月枝看向南明子,微微颔首递了上去。
“够了,够了。”南明子忙从明月枝手中将发丝与灵丝接过。
不由得心生感叹,悬光真是收了个好苗子啊。
明月枝还记得大师方才所说的黄粱成梦结,需要两个人的东西交叠才能迅速寻得其中的交点,她解释道:“我是在剑魄前辈的记忆里看见的,但如今…他怕是无法提供发丝与灵丝了。”
“也无碍,有常自在这把剑在即可,这是他最后栖身的地方。”将发丝与灵丝缠绕在剑身上,就能自动截取共同的记忆碎片。
“就当帮我这老骨头一个忙,事分轻重缓急,就算你想做什么都要出了无常境才能去做。”南明子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江寻舟看着便宜师父递过来那一簇长发,还有那一缕泛着竹青色的灵丝,再次抬眸看了明月枝一眼。
他不是不想帮忙,他只是还不够明白,还不够明白一个人。他想,人类真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外面沈修水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有节奏感,奏小曲儿似的,不知是否已经知晓他们躲在何处,所以才故意弄出这样的声音来。
仿佛数着拍子来接他们去赴死,想到此处,阵阵的寒凉从脚底蹿起,薛灿感觉背脊发麻,遂悄悄挪了几步,抓紧自家师姐的衣袖。
江寻舟松开手,阖掌即成诀,鸦青的一簇发,竹青的一缕灵,缓缓自他掌间升起,如螺纹般互相缠绕攀腾,逐渐编织成结,而结与结之间相互勾连,又成为了一张网,将那柄漆黑的剑身牢牢包裹在中间。暖白光芒自网结上生出,看起来神秘而圣洁。
但这个场面吧…薛灿用小虎牙磕了磕自己的嘴巴。
她觉得有点怪。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现在这把剑里还有个人吗,东方道友啊。
她眨巴了一下眼,又抿了一下唇,思绪已经飘向远处,她想象着师姐的发丝与灵丝缠绕在东方道友身上,那是…
咦,还是不要想了,她这个脑子。
但末了一通纠结后,面色还是悄悄红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