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阖着眼立在那儿,几簇呆毛从头顶炸出,俨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远山桃觉得颇为新奇,毕竟那位大人向来都是冷若冰霜,这幅模样还是她第一次见。
她借拐角掩去身形,悄悄在廊下驻足,看到原本在院子另一角扫雪的炼狱大人放下草帚,捧起一小把松雪,在掌心捂化。
他蹑手蹑脚地接近自己那毫无防备的老师,将指尖轻轻贴上她的脸侧。
鹰柱大人的那双金眸猛然睁大,在瞬间便清醒过来:“喂!”
远山桃在心里为少年捏了一把冷汗——她有幸见识过鹰柱大人教训手下队员的恐怖情形,还以为他肯定也在劫难逃。
结果,鹰柱大人只是弯腰捧起一大把雪,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追在满院子躲闪的炼狱大人后头:“炼狱杏寿郎,你给我过来!”
她貌似也并不是想真的追上他,任由蓬松的雪花在你追我赶中从她指缝间漏走。待她手中的雪所剩无几,少年主动停了下来,将她被雪冻得微红的双手一并拉住,拢进自己的手心,又往手心里头哈上一口气。
“呜姆,还冷吗?”
远山听见炼狱大人的问话,却没听见鹰柱大人的回答。
但她确信自己在那位大人的脸上看见了笑意,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关系比师徒更为亲密。
少女脸颊微热,急匆匆地迈着小步离开,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后来某天,她带着些许怦然的少女心,将自己的见闻当作八卦分享给了几个同僚,却不想他们都一脸理所当然。
“切——只是牵手而已吗?”炊事部的近藤在嗦面间隙抬起头来,“还以为你看到炼狱大人求婚了呢。”
“不对不对,炼狱大人怎么可能这么普通地在大扫除的时候求婚?”补给部的美雪放下碗筷,双手捧脸冒起粉红泡泡,“肯定会办一个很盛大的仪式啦,比如烟花会什么的,然后在烟花下求婚——哎呀,想想就好浪漫!”
“我并不觉得鹰柱会想在烟花下被求婚。据我所知,那位大人很讨厌烟花。”通讯部的秋山淡淡插嘴,并趁机夹走了美雪碗中的天妇罗。
“所以……”成为隐队员时间最短的远山桃,感到十分困惑,“鹰柱大人和炼狱大人有公开过他们的关系吗?”
炼狱大人暂且不提,她总觉得鹰柱大人不像是会公开自己私事的类型。
闻言,她的三名同僚面面相觑。
“这个嘛……没有。柱们从来不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
“但是炼狱大人表现得太明显了——新年的辖区会议那会儿,他眼睛都快黏鹰柱大人身上了!”
“对对,关键是鹰柱大人绝对发现了,但没有制止他的意思。所以我默认他们开始谈了,应该就是新年那阵确认的关系。”
“不对吧,我觉得新年前就开始了!”
“诶?我以为在鹰柱大人还是甲级的时候就开始谈了呢,他们那时不就一直一起出任务来着嘛?”
三人辩论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在“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确认的关系”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
不过,在另外一件事上,他们的意见倒是相当统一:
“不管怎么样,希望鹰柱大人和炼狱大人能在我们退役前结婚,这样我们也许还能蹭上一顿披露宴。”
虽说这个愿望包含几分调侃,但更多的,是‘隐’们对于那两个人的祝福。
隐部队的成员,大多是被恶鬼夺去幸福、却没有挥刀才能的普通人。
他们知道鬼的恐怖,也知晓普通人在这种恐怖面前的无助与绝望,因此更能体会“柱”的头衔所承载的意义——
那是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活路的人,是能够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的最强者。
九柱的存在,让远山桃与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隐队员知道,他们正在被保护着。
如此,他们才能再度走进那曾经只会带来恐惧的夜色里,以自己的方式为灭鬼出上一份力。
因此,即便柱们的性格都多多少少有些古怪,隐部队的大多数人,却也都发自内心地尊敬爱戴他们。
他们自然真心希望,守护着辖区的那位柱大人与她的继子,能得到幸福。
……
“嘎!任务完成!炼狱杏寿郎,归队!归队!嘎!”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炼狱大人终于伴着餸鸦的播报与金雕的鸣叫,来到了藤之家。
他的羽织与脸上都蒙上了不少尘土,队服上新添了几道划痕,除此之外倒是精神抖擞,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本来他在任务结束后应该先去医疗部报道,不过看样子是没受什么伤,得知老师在藤屋后,他便直接赶来了这里。
远山桃迎接上去:“炼狱大人,鹰柱大人在左边最里面的那间客房里。”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您先前一直没发来消息,鹰柱大人很担心您。”
闻言,少年的那对杏目微微睁大,笑意从中荡漾开来。
“呜姆!我明白了,谢谢你!看样子我得立刻赶去才行!”
他快速离开,健步如飞,衣袂在身后带起一阵风。数秒后,几个气喘吁吁的隐,手提医疗箱、跌跌撞撞地追进院子——
“请等、等一下!炼狱大人!您必须要先配合我们做个全身检查——!”
不然他们就没法写提交给蝶屋的报告了啊啊啊!!
旭日徐徐升起。
因炼狱大人的平安归队而闹腾起来的庭院,就像被人拨开雾幔那般缓缓亮堂起来。
目睹这一切的远山桃,站在温暖明亮的晨光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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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在枫烟山多做停留。在中午之前,他们便登上去往车站的马车,准备返回东京。
炼狱杏寿郎最近很喜欢坐马车。
虽说他们已经交往几个月,飞鸟泉却依旧严令禁止他在任务中、或者可能被其他队员或者隐撞见的公共场所,对她做出诸如拥抱牵手之类的亲昵举动。
鬼杀队中谈恋爱的本就不多,上下级、还是柱与继子之间谈恋爱的更是闻所未闻,她大抵是不想二人的关系成为闲杂人等口中的谈资。
炼狱杏寿郎对别人怎么谈论自己并不在意,但他尊重飞鸟泉的感受,自然是乖乖执行。
只是,在为了任务接连奔波的日子里,每天装作普通师徒那样相处,对于他这种感情外放的人来讲颇为难熬。
还好,每次任务结束后,他们都会坐代步马车前往火车站,奔赴下一个地点。
得益于车厢本身的私密性,在马车上的共度的那几十分钟内,出于想要补偿他的心思(虽说她自己绝对不会承认),飞鸟泉几乎会默许炼狱杏寿郎做任何事情。
比如此时此刻,少年再次成功讨要到了一个脸颊吻。
“听说姐姐很担心我,”在那之后他还嫌不够,笑意盈盈地看她,“是这样吗?”
飞鸟泉回他个白眼。她将从藤之家带出的资料展开,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看来我根本不用担心,你现在精神过头了。”
“呜姆,虽说找出鬼的本体花了一些时间,但其实真正战斗的时候状态很好,没费什么力气呢!难道是因为临行前泉姐姐牵了我的手的缘故?”
他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一本正经地提议:“泉姐姐,要不试验一下,下次给我个送行吻吧,以前父亲出门的时候总会让母亲这样做,说是能够保佑他呢——”
在他能继续满嘴跑火车之前,飞鸟泉把一本临时装订的册子糊到他脸上。
“……你先读一下。”
“这是什么?”
“我辖区内各个驻地的队员名单。”飞鸟泉答道,“这就是我想和你谈的事。杏寿郎,你已经是甲级队员,我想让你开始自己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