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位于群马县边缘的枫烟山,迎来了漫长的雨季。
此时又一场暴雨刚过,空气中弥漫阴湿的气息。
不祥的乌云压在山头,连成厚重的黑。山峦被乌云衬成古怪的青铜色,沉默地盘踞在云下。
一名身穿隐部队制服的少女,正提着一盏油灯,在山脚下等候。
直到日暮西沉,一辆代步马车终于隆隆驶来,在她跟前停下。车门开启的同时,她弯腰倾身,恭敬地行礼。
“鹰柱大人,炼狱大人。”
率先从车内跃下的是鹰柱大人的继子,一名高大神气的焰发少年。他脸上带笑,响亮地打了招呼:“呜姆,抱歉!火车晚点了,这才稍稍费了些时间!久等了!”
这部马车的底座比寻常马车高一些,因而他在车门边站定后又抬起右臂。紧接着,一位金眸黑发的女性从车厢内现身,将手搭上他的掌心,借力轻盈落地。
她那鹰隼般的视线在少女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辛苦了。”
“哪、哪里!舟车劳顿,辛苦的该是二位大人才对……!”少女名为远山桃,在隐部队还算是个新人,刚被调到鹰柱手下两个月不到。
这会儿,她先被鹰柱的继子道了歉、又被鹰柱本人问候,登时因为慌乱犯起结巴。
不知是不是因为注意到了她的紧张,他们二位都没有继续跟她寒暄的意思。
鹰柱大人将佩刀固定在腰侧,仰起脸,在渐黑的天幕下,专注地观察伫立于眼前的枫烟山。
“那些队士的尸体,如今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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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先后有三拨队员被派来枫烟山,侦查疑似藏匿于此的鬼的踪迹。他们无一例外,皆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此任务原本被情报部归为‘三类’;直到初级队士不断失踪,它的等级才被紧急提升,以请求总部增派高级队员。
得到消息时,飞鸟泉与炼狱杏寿郎恰巧结束了在长野的任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员调动,他们决定在回程途中顺道来群马县拐一趟。
恰巧,今日稍早,隐部队发现了最后到达枫烟山的两名队员的遗体,也总算是有了些许线索。
检查完尸体上的伤口,飞鸟泉心中已经隐约有了推测。她并未将其说出口,而是转向炼狱杏寿郎:“你看出了什么?”
炼狱杏寿郎扶住佩刀,在遗体旁半蹲下来,浓眉紧锁。
“致命伤皆在颈处,是日轮造成的伤口,刀口与二位各自的武器相吻。他们的日轮刀上,明显有喷溅状的血迹,大概是砍破颈动脉时所导致。像是把对方当成鬼、尝试砍掉对方脑袋那样……让人产生幻觉、自相残杀的血鬼术吗?”
飞鸟泉赞同地点点头。
同类的血鬼术她先前也见过几次,它们的威力通常来自所能够影响的人数,因此这种鬼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反而更好对付。
“呜姆!师父,请允许我这次单独去讨伐这只鬼!”
炼狱杏寿郎‘咻’地起身,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尸体上只有日轮的伤痕,说明那只鬼大概极其依赖血鬼术,不愿意正面对上猎鬼人;我想,其本体应该并不擅长战斗。请放心,我会把它揪出来的!”
少年将手指附上日轮的柄头,摇曳的烛光在那双橙眸中晃过,带出点点星火。
他神情炯炯,等待她的应允。
飞鸟泉依旧有些排斥让炼狱杏寿郎单独出任务这个主意。
然而,不可否认,无论经验还是技巧,现在的杏寿郎相较于几年前都有了很大提升;今日,他依据血鬼术可能的特性、提出单人作战的方针,也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她已经答应过他,会将他当作值得信赖的同伴看待。
“上山之前,我看见半山腰一座祠堂后头,有片被藏在雾中的白桦林。那里的雾有些诡异;即便发动呼吸法,我也看不清里头藏了什么。我会让小金金替你引路,你可以从那儿开始。”
她默许了他的提议,上前一步,在某个瞬间看上去是想要拥抱他——但她终归没有那样做,仅是伸出一只手,指尖错过他的耳廓,轻轻搭上他后脑的粗发。
“万事小心。你回来后,我有事要对你讲。”
说完,她往后退开半步,指尖在离开时被炼狱杏寿郎拉住。
“嗯!我去去就来,师父!”他将她的几根指节一并环在手心里,捏了捏,嘴角呵出白气。
强劲的热风从他站立的地方爆裂开来;下个瞬间,少年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呼吸法留下的金红余焰,在屋内盘旋片刻,逐一消散。
待热流完全散入空气,飞鸟泉又将视线转回房内的两具遗体上。
从外貌判断,他们的年纪应该和杏寿郎差不多大,或许比他还小上一些。
她半蹲下身,在其中一人的右手上微微施压。
蓝紫的皮肤下,半褪的藤花雕缓缓浮现,依稀能够辨认出上头刻的是‘辛’字。
很年轻的小孩。
唇边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飞鸟泉伸出手,合上了那名队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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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子向旁边倒下之前,远山桃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貌似又不小心睡着了一小会儿。
她揉揉眼睛,活动着发麻的双腿,听到几只林鸟在檐下鸣唱。
天快要亮了。
今夜稍早,她先与来搬运遗体的后勤队员完成交接,随后与鹰柱大人一同前往离枫烟山最近的藤之家。
路上,鹰柱大人提出想要看近几年鬼杀队人员变动的相关记录,她便又派遣餸鸦,从最近的‘隐’部队分部调出所有能找得到的资料。
待远山桃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鹰柱大人,已经过了子夜。
虽说鹰柱大人没有要求,但远山桃生怕她又突然有什么吩咐,便顶着困意在和室外候着,一候就是一宿。
门上的和纸透出晃动的烛光,一如她睡着之前。远山打起精神,在门上轻扣一下:“鹰柱大人?”
“进来。”
得到应允,她拉开障门,看到鹰柱大人依旧像几小时之前那样伏在案边,手边摊着一叠纸张,正提笔写下些什么。
看到远山桃,她笔锋一顿:“是关于炼狱队士的消息?”
“啊、不,不是,我来看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远山解释道。
“……啊。”过了好一会儿,鹰柱大人才重新将笔落到纸上。“暂时没有。如果收到他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谢谢了,远山。”
“额!您客气了!我是说!不用谢!”
远山桃没想到那位大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
由于人力紧缺,部分隐队员会常年轮岗。远山成为‘隐’刚满一年,就已经与全部在任的柱都打过了照面。
在‘柱’的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有些渺小。
即使是最为年轻、年纪与她相差无几的水柱与花柱大人,身周也常年环绕某种肃穆庄重的气息。
而面前这位鹰柱大人,虽没像另外两位年纪较长的柱那样——还请岩、音二位大人恕她冒昧——完全无法正常交流,相较水柱、花柱二位,却也疏离不少,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印象中,鹰柱大人唯一的一次笑容,是远山偶然间撞见的。
现任柱常年奔波在外,因此隐部队还会帮衬他们宅邸中的家务杂事。在冬天快结束时,远山曾往鹰柱府上送过一次日用品。
与府内主持打扫事宜的领队交接完,远山抱着一大箱清洁用具穿过回廊,走向主屋后的贮藏间。
经过后院旁的茶室时,透过虚掩的障子门,她瞥见了院内鹰柱大人与炼狱大人的身影。
虽然两人都各自持有扫雪用具,但鹰柱大人明显没打算在假期的午后清扫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