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无法感知、也无法理解大多数人类情感的童磨,偶尔会体验到某种名为“厌烦”的情绪。
在他父母双双死亡的那天,房里经久不散的血腥臭气让他感到厌烦。
几天前,当他在理应一尘不染的万世极乐教会堂发现蟑螂的时候,也同样感到了厌烦。
童磨从小就对蟑螂没有好感。这种生物不但毫无美感可言,生命力还极为旺盛,很难一下子杀光——
——简直和面前这个自称“炎柱”的男人一模一样。
如今双方已交手快十来个回合,他却偏偏还没能伤到对方的要害。
冰雾再次被剑技勉强化解,童磨双眸微眯,略觉不耐地“啧”了一声。
这个所谓的炎柱,竟然比蟑螂还要顽强,这让他久违地感到了些许不悦,以及一丝……好奇?
“为什么要为那两个小姑娘如此拼命呢?你们只是同事关系而已吧,而且看样子你作为猎鬼人比她们都要强,保全自己才是明智之选呀——更何况,若非你突然插手,你本来不必死在这里。”
数十根粗壮的冰柱再次凭空在童磨身周凝结,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又在半程骤然分裂成更为细小尖锐的冰刺,从四面八方朝炼狱槙寿郎铺盖下来。
纵使尖刺形成天罗地网,也没将炼狱槙寿郎逼退哪怕半步。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男人在瞬息便分辨出哪些冰刺能够威胁他的性命。他摆出无懈可击的起手式,微微抬眼,瞄准冰刺间的缝隙,而后猛然振臂——
「肆之型——盛炎之涡卷!」
日轮从刺群中划砍而过,引出数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此起彼伏。
可即便大多数攻击都被挡下,依旧有几条漏网之鱼穿过了烈火筑成的防线,“咻”地擦过炼狱槙寿郎的肩膀与侧腰。
鲜血即刻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很快便将他几层衣物都浸染了个透彻。
“出现破绽了呢,是开始感到疲倦了吗?果然,人类还是太脆弱啦。”
童磨关心道,血鬼术的攻势却愈发猛烈,一波接着一波,丝毫没有给对面喘息的机会。
“你赢不了我的,炎柱先生,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一点吧?毕竟你根本没有尝试砍下我的脖子,一直都是在被动防守而已,是在拖延时间以便让那两个小姑娘逃跑吧?但是没有用哦,我知道她们逃跑的方向,在杀了你之后很快就能追上去。”
话语间,面前的剑士似乎终于在不间断的攻势中溃败下来,踉跄后退几步。
童磨眼看对方几近摔倒、甚至不得不将日轮扎进地面才堪堪稳住身形,有些不能理解,微微歪头。
“为什么还不放弃呢?你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他真诚提问,“毕竟你很弱小,就算再拼命,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啊。”
炼狱槙寿郎正粗重地喘息,听闻上弦之鬼的话,却发出一声冷笑。
“……一点不错,”他平静地赞同,换来童磨新奇的打量。
“我是个弱小的懦夫——”
弱小。
平庸。
无能。
在自甘堕落、浑浑噩噩的几年间,他每天都不知道要用这些词唾骂自己多少次。
但是……
“——但那又如何。”
就算弱小又如何。
就算平庸又如何。
就算无能,那又如何。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花了大半辈子都没能彻底理解,到最后还得被一个小姑娘点醒。
还真是……惭愧到无地自容!!
双手再次在刀柄周围收紧,如火的眼眸里翻腾起坚毅的冷芒。
炼狱槙寿郎直视着面前不可战胜的对手,脸上却扬起几分奕奕的笑来,一如几十年前,那个初次披上家传披风、意气风发的少年。
“今天就让你领教一下,恶鬼——”嘴角溢出污血,他怒喝出声,“——弱者的愤怒与觉悟!!”
滚滚热气刹然爆发,转眼就把男人送至恶鬼近前。
「炎之呼吸,叁之型——焚天斩!」(注1)
刀尖灼烫,凶猛地挥斩而下,一记便将童磨左手中正欲上挥的金扇一劈为二。
“……啧,”童磨轻叹一声,侧身躲过日轮紧随其后的横切。
右手中的金扇刚刚展开一半,他突然双眸一凝,“唰”地将扇骨重新合拢、竖挡在身后——
「血鬼术,寒烈之白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