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肆虐地舔舐着篝火堆里的木炭,爆出的火星“噼啪”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萨哈尔独自坐在王帐中。午后他与部下去天阙山下赛了马,回来便发现王帐内已经焕然一新,崭新的红烛摆放在案上,大红色的地毯与帷幕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喜事。
王帐右侧新扎的帐篷里住着刚从符禹部过来的美人丹朱。她棕黄色的长发微微卷曲,就像刚出生的小羊身上柔软的绒毛;脸颊和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双眼却炯然有神,如同两颗圆润的黑珍珠。她的身躯结实有力,能哺育出强壮健康的儿女。她带着成群结队的牛羊和奴隶,带着一腔爱意,穿过重重旷野来与他为妻。
“大汗,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明日黄昏还要举行婚仪。”
王帐外,一位妇人劝说道:“乌索神保佑你,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萨哈尔微笑道:“苏曼嬷嬷,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把我当孩子哄。”
草原上的风最是无情。苏曼不过四十岁上下,长期的风吹日晒已经使她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但依稀可见她年轻时清秀的眉眼。
苏曼从前是先汗可敦的侍女。可敦年纪轻轻就病逝,只留下尚是孩童的萨哈尔。先汗后来又续娶了赫失部的苏达雅,有了小王子,萨哈尔就更加没人管教了。在萨哈尔心里,苏曼不仅是他的乳母,他更把她当成养母一样尊敬。
苏曼的叮嘱是一定要听的。萨哈尔起身上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丹朱睡了吗?”
“灯亮着,应该还没有睡,大汗。”
她从此离开家,独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共度余生,想必是难以入眠的。
萨哈尔道:“苏曼嬷嬷,去给丹朱姑娘端一碗热羊□□,好让她睡得安稳些。”
他躺在榻上,却全然没有睡意。夜已深了,苏曼的脚步声伴随着草地上踩裂的细碎冰壳声逐渐远去,只余下阵阵西北风呼啸而过。柴火还在热烈地燃烧,木头的焦香飘荡在帐中,萨哈尔满足地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他的脑海里又闪现出苏达雅临死前怨恨的眼神,想到她声声泣血地痛斥:
“萨哈尔,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畜牲,你弑父篡位,迫害继母兄弟,你不配当你父汗的儿子!乌索神会惩罚你,让你不得好死的!”
苏达雅是她的继母,按道理,他完全可以将她收入自己帐中,由此接纳赫失部的俯首称臣。可是他恨。他毫不理睬部下的劝说,只是向前轻轻一挥刀。轻微的蜂鸣转瞬即逝,刀口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苏达雅挣扎了两下就倒地身亡。
这位赫失部落昔日的明珠,就这样瞪大着双眼,被割断了喉咙,悄无声息地拖出去随便埋了。
萨哈尔冷笑道,父汗,你对我严苛至此,我不是你的儿子吗?你如此偏心苏达雅母子,要将我的母亲朵日拉置于何地?
他从此成为了草原上的新王。他将他的弟弟阿兰察连同那个和亲来的雍朝公主流放至遥远的北海牧羊,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他疯狂地打压主和的赫失部,转而亲近主战的符禹。
我会成为雍朝人的噩梦。
那个南边的中原王朝,坐拥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壤,还有重重的富裕城池,早晚有一天都会收入他的囊中。彼时,他们的牛羊会有无边无际的草场奔跑,他们的孩子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不用怕在寒冷的冬季缺医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