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她睡不着。这种事换做谁都不会开心的。”
“那她不会给我们使绊子啊。各位阿姊,这话我本不该说,可到底也与诸位息息相关,毕竟选下来不是我也会是阿姊们。外面都说皇后娘娘气量小、脾气大,我还挺怕她的。”
睡意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终结了所有人。许泠然彻底沉睡之前在脑海里模糊想道,秦公子,你妹妹的模样会有你的影子吗?
结果殿选并没有她们想象得那般隆重盛大,说是陛下忙于政务,没空见她们,一切都交给了秦皇后定夺。她们被宫女径直带去了明光殿,全程都没人敢说话,只低头看自己的鞋面,连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到了明光殿内,她们大气也不敢喘,约莫等了两刻钟,却感觉度日如年。
秦皇后从后殿出来,身上环佩叮当,长裙曳地,一路步步生花。她似乎很喜欢花,殿外种了花,殿内插着花,似乎还戴了茉莉花味的香囊,香气很淡,许泠然站在第一位,不经意间才能闻得到些许,若是用力闻,那便什么都闻不到了。
“都坐,别拘着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柔和中还带着点慵懒和娇嗔,听起来莫名的熟悉。
女娘们整齐道了一声喏,坐在了事先准备好的软垫上。接着宫女开始唱名册,喊到谁了,谁就上前去磕一个头,等着问话。她们不可以多言,须得秦皇后问了,才能答话。问完以后,再回去坐着,直到全部人都问完。
尽管家里提前打点过了,许泠然还是很紧张,一直都没敢抬头看秦皇后一眼。直到宫女喊了她的名字,她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等待问话。
秦皇后的语速偏慢,先是问了几句家世,应对无疑之后才接着道:“你把头抬起来。”
许泠然恭顺地抬头,这一眼,却让她当场呆成了木人。
原来山重水复兜兜转转之后,真的有柳暗花明。
她的秦公子,如今戴金冠、着玉履,一袭鎏金银朱色的衣袍,露出些海天霞的里衣;杏仁眼、含珠唇,长睫如扇,肤色若雪。
秦皇后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出声打破这尴尬:“这位妹妹倒是挺眼熟的。”
的确是眼熟,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你的眼睛最像她。”说到这里,许夫人向她抬手,凉凉的触感落在秦妙的眼角。
秦妙没有躲开,低声追问:“她是怎么死的?”
眼前的手瞬间僵住。许夫人颤声道:“我……我不知……”
秦妙轻笑一声:“连你也不知。”
“那日宫中封锁了一切消息,各处人员走动都需验明身份,仙台宫更是进不得半步。陛下大怒,不让大操大办,连祭拜都不准许。只停了三天的灵,就匆匆下葬了。”许夫人心疼地看着她道,“后来便听闻是你顶撞了陛下,连你也被送走了。这件事一直是宫中的禁忌,陛下不让任何人提起,这让我们都没法替你求情。”
秦妙沉默不语。
许夫人握紧秦妙手腕,整个人都凑了过来,语气有些激动:“我是个不中用的人,明知你姑姑有冤屈,这么多年,却无法还她一个清白。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还有自由。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你姑姑,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尽力查下去,不管你要做什么,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帮你的。”
秦妙不假思索道:“请夫人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当年巫蛊之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夫人道:“大体的事件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它们其中的关联我不好确定。首先是元德八年冬日惊雷,西郊大火,太卜令谢元吉测算天时,断言紫微星侧有妖星争辉,日后必会有一大祸。第二年惊蛰过后,宫中夜晚有大蟒出没,目击者四人,惊吓至疯癫者一人。次日陛下下令捕蛇,竟一无所获。谢元吉上书说这不是一般的蟒,而是蟒妖。于是陛下便让谢元吉带着几个术士在宫中大肆搜捕。蟒妖没有抓到,他们转来转去跑到你姑姑的明光殿,从殿外一棵树下挖出刻有沈氏生辰八字的木偶,正式把这妖星祸水的名头栽赃到了你姑姑身上。陛下起初压下了这件事,可消息不知什么时候传到了宫外,很快引起民间争议。文武百官们又借机弹劾起大长公主干涉朝政,还与术士素有往来,必是她与你姑姑内外勾结,逼迫陛下废了你姑姑的皇后之位。”
“而这其中关键有三。第一,太卜令谢元吉与沈氏兄长私交甚密。第二,目击者其中三人两年之内全部无端亡故,唯有疯癫者还活着。她住在永巷的尽头,我可以带你去见她。第三个,”她顿了顿,投向秦妙的目光复杂起来,“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忘记,当年他们挖出的那个刻着诅咒之言的木偶,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