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松栩似乎在把这辈子积攒的眼泪通通流净。
是以徐汀云用手擦不及,眼看滴滴答答都进了泡面桶,赶紧抽过纸巾,温声哄着,“本来这个牌子就偏咸,再哭就更咸了。”
华松栩一听,偏过头去抹脸,“怎么每次哭都被你撞见,烦死了。”
嘴上说烦,其实又哭了好一阵才停。
经过情绪宣泄,泡浓的方便面也好吃了起来。华松栩吃完还意犹未尽,眼神巡游一圈,“餐边柜最下面,给我拿啤酒。”
徐汀云就喜欢被她使唤,脚踩风火轮啤酒拿了启瓶器也找到了,砰一声开好才递给她。
“你不喝吗?”
“不喝,我酒量不行。”
华松栩一口气已经喝了一半,闻言晃晃瓶子,“一瓶啤酒都不行?喝多会怎样?”
“不行。”徐汀云连连摇头,“上次喝了半瓶,睡了一天半才起床。”
缺觉如华松栩听了都吓一跳,酒是不敢劝的,只能自己喝。
徐汀云趁这会功夫将食物残余垃圾分类收好,用抹布擦干净茶几,“卧室需要帮你收拾吗?”
华松栩拿过抱枕,顺势躺下,“二楼左手边两个房间是客房,床品在柜子里,你挑一间。我就睡这里。”
“沙发睡久了多不舒服?”
华松栩侧身蜷缩,“今天不想睡在密闭的空间,客厅有落地窗。”
向外看,屋内的落地灯和外面明亮的路灯在玻璃上融为一体。
徐汀云心尖刺痛。
他从二楼找来毛毯,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华松栩任由他给自己整理被角,疑惑道。
“压岁包。”
“干什么的?”
徐汀云隔着抱枕抬起华松栩的颈,将压岁包放好压住,“给你压岁的。”
华松栩当然知道什么是压岁包,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能收到,瞬间失笑,“这不是给小孩的吗?”
“嗯。”徐汀云退至一旁的单人沙发坐定,“允许你做小孩。”
华松栩把手伸进抱枕底下捏了捏,“五千?”
“差不多吧。”徐汀云模棱两可道,“压岁钱不许拒绝。”
“我收你的钱算怎么回事?”
“就当入住的房费,外加一点心意。”
墙上挂钟机械地运行,短针恰好从九爬到了十。
徐汀云看出她在强打精神,轻声说:“困了就睡,我在这陪你。”
如果是平时,华松栩肯定会把他赶回卧室,而不是窝在狭小的单人沙发。但此刻她自顾不暇,完全没听出徐汀云的言下之意,往毛毯里又缩了缩,便坠入深不见底的梦里。
黑暗中,华松栩坐在床边,死死盯着卧室门的缝隙。
脚步由远及近,时轻时重,时快时慢,步频也长短不一。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口齿不清的嘟囔,穿过精美的壁纸和钢筋混泥土的墙面,在她耳边隆隆作响。
忽然,世界静了下来。不是安然入睡的宁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门把手动了,但反锁后锁芯卡住了框,发出脆响。
华松栩攥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了。怎样都没用的,反抗只会换来更激进的对待。
门框门板开始剧烈碰撞。
她其实已经麻木,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崩溃痛哭。但经过数不清的日夜里积攒的肌肉记忆,她还在颤抖。就像明知自己是神仙难救,仍向漫天神佛祈祷。
华松栩祈祷自己不要变成华炜这样的人。祈祷自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趁月黑风高、华炜酒醉熟睡后,杀了他。
她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到能干干净净离开迎接属于自己的清晨,而不是从“家”这个牢笼,迈进监狱的牢笼。她一定可以。
但是这一夜好长,好长,好长……华松栩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她喘不上气,也不敢出声,只是一个劲攥着手,希望指甲陷得深一些、掌心再疼一些。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痛感依然缺席。
华松栩有些疑惑,直到——
耳边有呼吸声!
华松栩骤然睁眼,一个黑影就在面前不足半米。她整个人僵直,动弹不得,连瞳孔都被恐惧冰封。
“是我。别怕,是我……”
一个沙哑的男声穿破了黑暗,一缕清爽的木香轻柔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