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那几年,她早已习惯了刀光剑影,而后去边城,她也慢慢习惯了平静的生活,而今却对这太平盛世的喧嚣感到陌生。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一个锦囊——那里装着她以前最珍视的东西。
"姑娘,还需要逛街吗?"丫鬟青萝靠近,低声询问。
章遥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城东那片青瓦屋顶。多年了,不知那人可还记得她离京前那句未说完的话。
"你先回府。"她突然停住,"我去个地方。"
走过青石板路,穿过繁华街市,最终停在一座雅致的府邸前。朱漆大门上的"李府"二字依旧如新,门前两株海棠却比记忆中粗壮了许多。
这里她曾经无数次走过,有时是晨曦,有时是落日,有时是特意来看一眼,有时是偶然经过,岁月在这里不曾为谁停留过。
刚进章家,祖母便派人来通知章遥明日去李府宴席,章遥有点奇怪,祖母明明看出她对李砚有别样的心思,为何还要让她出席。
章遥站在铜镜前,指尖微微发颤。青萝正为她挽起最后一缕青丝,发间那支青玉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小姐今日真好看。"青萝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淡青色的衣裙衬得您肌肤如雪,比那些花枝招展的强多了。"
章遥勉强扯了扯嘴角。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那抹黯淡。三年边疆风沙,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祝家大小姐磨砺成了如今沉静如水的模样。
"李少夫人主持今日的赏花宴。"青萝突然压低声音,手上动作顿了顿,"小姐真的要去..."
"为何不去?"章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她踏进李府的花园时,掌心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百花之上,贵女们的欢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章遥缓步走在青石小径上,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
一个温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章遥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杏色衣裙的少妇正含笑望着她。少妇约莫十八九岁,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她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温婉。
"我是柳如湄。"少妇柔声道,"章夫人特意交代过我照顾你,这边请。"
章遥是以章家表亲的身份参加这宴席。
章遥耳边嗡嗡作响。柳如湄——沈砚的妻子,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笑得如此恬静美好。
"李少夫人有心了。"章遥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湄儿?"久不见夫人,李砚很快便找了出来。
这个声音让章遥浑身一颤。她缓缓抬眼,看见李砚站在柳如湄身侧,一袭月白长衫,仍是那般清俊儒雅。只是他的眼神不再如记忆中那般清澈见底,而是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李公子。"章遥微微颔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砚的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一瞬间章遥突然福至心头,那些年他也是知道她喜欢他的吧。
他身旁的柳如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纤细的手指悄悄挽上了丈夫的手臂。
李砚还是开口,声音沉稳,"边关苦寒..."
"一切安好。"章遥打断他,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边疆虽苦,我却是过得还不错的。"
李砚却在大量她,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让章遥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正当气氛凝滞之际,柳如湄撒娇道:“夫君,盯着姑娘看,难不成你想纳妾?”
李砚笑得温柔,摸了摸柳如湄发梢,安抚道:“得夫人一人,白首不相离。”
他们这就这样旁若无人,或者特意做给她看,章遥猜不清,却也不想猜。
章遥礼貌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李砚,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章遥迅速别过脸去。
曾经章遥独自一人穿过繁华的街市,心跳随着每一步靠近李府而加快。曾经,她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支撑她活下来的,除了保家卫国的信念,就是再见他一面的渴望。而如今心中早已经没有心中那份执念,剩下的只有动荡过后的平静。
其实李砚还是那样俊美非凡,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沉稳。只是那双曾经她魂牵梦萦的眼睛里,不再有当年温和,取而代之的是礼貌而疏离的笑意,又或者她从来不懂他的眼神。
他声音温润如玉,却早已千万遍唤别人的名字。
一位丫鬟牵着个约莫两岁大的男孩走了进来。得体行完礼:"小公子闹着要见少夫人。"
李砚上前一步,低头对小男孩道:"念儿,向客人问好。"
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姐姐好。"
章遥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虽然她早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原来听闻和直面是不一样的感觉,哪怕看着柳如湄,她也没有这种感觉,原来她很早很早便失去喜欢他的权力。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沈夫人好,小公子好。"
李砚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常,温声道:"念儿怎么如此不乖了,你母亲身体不舒服,你不能总是缠着母亲。"
章遥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看柳如湄的眼神温柔似水,那是章遥从未得到过的珍视。
章遥很快告辞离去,背影挺直如青松。李砚站在原地。
回到宴席上,章遥强撑着完美的微笑,直到宴会结束。
大概故地重游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情吧,特别对于章遥这样的人来说,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也有人对她说过,他很好,但是你也不差,可能她的爱情开始得要比其他人迟一点。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章遥便听见了那阵特殊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正是暗卫司的紧急召集令。
只是这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她已经很多年不做十三了,这次回京城也是提前报备过的,圣上是何心思她还猜想不出。
她猛地睁开眼,手指已经按在了枕下的短剑上。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章遥起身,将一头青丝利落地挽成男子发髻,套上夜行衣。不过几个呼吸间,她已经收拾停当,推开了房门。
"陛下急召。"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副手赵七,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