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南侧。”僧人低眉合掌,年深日久的檀香从袈裟里渗出。
桑照正欲道谢,老僧不知从何处召来一小沙弥。年长的僧人叮嘱:“追上前面那位身着藕粉衣裳的女施主,为她引路。”
那孩子不过六七岁,僧衣洗得泛白,乖巧地答应:“是,师父。”
他望着小沙弥追去的方向眯了眯眼。这倒与两人商量的对策殊途同归——他借着捐香火与知客僧探口风,林云正借机探查寺中蹊跷。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云忽然驻足,“我身上可没有带着银两,捐不了香火钱。”对自己还要演这娇蛮戏她十分头痛,依照她的性格,并不想使人为难。
“带您去主殿。近日山匪流窜,上月还有香客在藏经阁后墙遇袭。施主一人独行,恐有危险。”
云往打量着四周,十分纳闷,这般冷清,可不像传闻中的香火鼎盛的样子。
“喂,小沙弥,寺中这般清冷,难不成这里许愿并不灵验?”
年幼的僧人不在意她的冒犯,回答:“心诚则灵。”
她说不出更加过分的话,引他生气离去。只好将自己一人行动的想法暂且搁置。
远处桑照的身影消失在藏经阁转角。林云猛地捂住脸,哽咽从指缝渗出,“我父母昏迷不醒,但我问起哥哥来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得来佛祖面前求个心安。”
“阿弥陀佛。”即使年龄尚小,他的眼神中已有悲悯之色。
“我一朋友帮我打听到,城西陈员外家老母昏厥三日,来这儿供了长明灯就醒了。”她指尖在颤抖,“小师父当真没听过?”
未曾想,面前的僧人只是摇头,“佛门不问俗缘。”
小沙弥的话,像是四两拨千斤。他顺着林云往的话说,却没有回答林云往真正想要的答案。
“好了好了。”她摆了摆手,“不可说就算了,带我去买香去。”
云往拿出自己的荷包,“我才不用我哥哥的钱呢,我要用自己的钱。”
“寺中的香无需银两。”
“好了——是捐香火钱。”刚刚的脆弱仿佛黄粱一梦,她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模样。
“施主,这边请。”
小沙弥递来三支线香,香灰落在她的掌心。
主殿佛像垂目含笑,林云将线香举过头顶,面上只有正色,不再有演出来的娇憨。
她,诚心祈祷,为长眠地下的父母,为迟暮之年的爷爷,为不知所踪的阿生,为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林云往在心中不禁失笑,自己真是贪心,希望每个人都好。
“信女贪妄……愿佛祖慈悲……”她以额触地。
小沙弥正站在她不远处,在铜磬声里,默默添了块消灾延寿的牌位。
大殿外的古银杏高傲地矗立着,不难想秋日合该是怎样壮丽的景色。林云往倚着朱漆廊柱,耳畔梵钟余韵渐散。
寺院重地,有层层阵法压制。袖中暗藏的传音符箓始终毫无反应,金粉似的阳光落在她紧攥的指节上,洇出一层薄汗。
“小师父,那边是什么地方?”小沙弥仍陪着她,无论她如何劝导,他都不肯离开。
“那是禅房。”
“还未问过你的法号。”林云往也疲于伪装,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
“我名为观南,还未得号。”观南双手合十,腕间佛珠随动作轻响,“待明岁受了大戒,便有法号了。”
两人在殿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获得的信息倒是比之前刻意试探多了许多。
有心栽树树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贵寺倒是清净得紧。”这半个时辰里,只过去了十个人。
“原是因着……”少年突然噤声,他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但想着今早那位的做派,也不像是想要低调行事的,“今晨有贵客莅临,师父亲去山门相迎,只许佛缘深厚者入寺。”
“他的眼缘便是佛缘吗?”林云往无意冒犯,只是很是不解。
观南略微提高了些声量,“那可是觉慧大师。”
云往望着少年骤然生辉的眉眼,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觉慧大师的故事,于是问:“你呢,你要成为第二个觉慧大师?”
“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我只需要成为我。”
观南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