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咒灵的骨头咔哒、咔哒。
打碎肉盾的力量一拳、两拳。
存心折磨高桥的浅井朝颜不给痛快。
凹凸不平的车子嘎吱摇摆,将笔直的高速防撞护栏撞成椭圆弧,金属残渣、塑料残渣、玻璃残渣、包包、血衣、血刀等等铺出一条望而生畏的事故场,车内干得稀碎不堪。
残喘余气的高桥狠狠瞪着浅井朝颜,不甘地质问后者的术式和咒灵。
浅井朝颜口吻戏谑,皮囊笑得粲然:“我能是什么好东西。”
聚集的人群报过警,穿戴齐整的浅井朝颜在警笛愈加嘹亮前,跳车跃下防护栏。车头二分之一悬在路沿外,有一部分视野盲区,下方是披着厚雪层的坡道。等警方赶到,血迹斑驳的车里空无一人,仅剩的线索是浅井朝颜的降落点,沾染些许血污。
夏油杰藏身观看了全程。
观后感嘛…大抵是:果然如此、不出所料云云。
夏油杰后脚踩着浅井朝颜的脚印回到雪场外围的雪山。
一个人在想什么,有时仅从肢体行为便能品出端倪,譬如这场戏落幕后的主演:浅井朝颜。平静地整理着装,帽子、手套、围巾、衣服。让夏油杰一秒忆起凌晨…
不合脚的靴子是从高桥脚上脱下来的,浅井朝颜穿的更衣室拖鞋在半道掉了。
去时一身洁净,归来红梅遍身。
她的平静,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来填充,会有心酸吧?酸得眼眶红,毕竟被诅咒师掳走再反杀,短短几个字,历经生命的大起大落。又瘦又小的一枚,很难代入十六岁的年纪。
夏油杰在考虑要不要装作不知情,倏尔一转之念,浅井朝颜未必没一套托词堵他的耳朵。
共情能力强的人自带把握社交情绪的优点,这份若即若离给予彼此思维自由的界线,配合着加大踩雪的簌簌声,向浅井朝颜传递现身的讯号。
浅井朝颜揪紧衣角,咬住的后槽牙使她的下颌线条崩成一条弦,嘴唇一张一翕,弹奏犹豫与呆滞。
她的确红了眼眶,不是酸的,而是急的,慌乱浮上眼睛,又有惧意覆上来,涂白眼眶。
“咒术师,你全看到了吗?我的咒灵杀人了…”她放慢语速,一字一句揣摩夏油杰的微表情变化。
夏油杰:“……”
这小鬼压根儿没编借口啊,一水儿的剖白,让他如何接下去…
冬季寒风凛冽,吹刮着浅井朝颜身上的血锈味,拉长两人的沉默。她的脑内空荡荡的,一横一竖或一折一弯的字符在拼接过程中,被面前的金色火焰烧尽,以致哑口。
实际上,夏油杰同高速公路围观的车主们一样,对高桥车内具体的情况不详。
起始于假店员中村与安部的打斗吸引了夏油杰,被他一手逮一个,问出高桥逃跑的方位后,让中村陪安部去梦里忏悔。而安部坏掉的手机和夏油杰的助攻,演变出高桥与后藤的内斗。
雪堆、血迹与车轮印指向渐渐拥堵的高速,夏油杰抵达时,于人群中耳听周围谈论车祸,放眼侧翻的轿车,前后两块挡风玻璃裂成蛛网,被浅井朝颜放出的骸骨咒灵有意避开了,只有侧面几扇玻璃碎得空荡荡,起码得高飞半空一睹究竟。高速公路上抬头一片天与摄像头,没个掩体,夏油杰不会暴露自己。
杀人的场面没瞅见,倒是挤了一车的咒灵。在相对封闭的车内形成稳定的群体结构,防摔防震防撞。
夏油杰满腔好奇,问哪个呢?
问咒灵又溜了?别是一直跟着的吧?
浅井朝颜明显一副“我有秘密但我不敢说不会说不能说”的纠结神情,他憨了才会去揭人家伤疤。
端看咒灵来无影去无踪,不对远远围观的无辜人士下手,挺听话的。没准儿跟利奈一家类似,生前与浅井朝颜熟知,死后有自我意识?
或是,问分开后遭遇了多少事?问诅咒师高桥哪儿去了?
别介,这俩话题能绕回上一个。
挑选来挑选去,夏油杰问了个最温和的:“你没受伤吧?”
浅井朝颜在黑暗里呆得太久了,一千多个黑夜,久到此音应是天上有,天并高悬一轮金日,她亲近再挽留,觉得他比太阳更好,不会灼伤人,暖得她沸腾。
此刻呼吸热了,脸也热了,红成一颗番茄。
她蹲在雪地上,头深埋膝盖,沙哑的腔调从嗓子漏出来:“咒术师,这些血不是我的,是诅咒师的。”
夏油杰不问是礼貌是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