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溪山出人意料得能打。
判官支队长全国一共就三位,选拔条件极其严苛,武力值以及作战统筹技巧排在第一位,不光要会排兵布阵,个人实力也得出类拔萃。而武力值这东西,天赋又占了八成,有的人就是天生更能捕捉战斗机会,查察司历来有不少判官穷尽心血,也很难望到支队长的项背。
更何况应溪山现在神志不清,被一枚傀儡丝操控着,压根感觉不到疼,不要命地往上来。
燕槐序轻轻吐出一口气,用右手握着刀,难得认真起来。
应溪山额间红纹微微亮着光,站在她对面的燕槐序在同一时间用同一种姿势举起刀。
“锵——”两把刀撞在一起,兵刃都颤动起来,应溪山的脸近在咫尺,燕槐序能看到她毫无波澜的瞳孔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
燕槐序突然收了力,闪身到应溪山身后当头劈下,被她反身格挡了,两把刀兵刃相见,撞击到一起几乎溅起火花,斗得难舍难分。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池云谏手指一抽,挣扎着睁开了眼。她忍着巨大的疼痛,拿手糊了点血,飞快地在半空中画了一个简易的符咒,随后一道坐标光线唰地一下骤然升空,是地府常用的求救信号。
应溪山被这光晃了一下眼睛,下一刻燕槐序已经提着刀当头而至!
应溪山本能地出刀格挡,燕槐序的刀却转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从她手里直接飞出来,顺着应溪山的脖颈划过去,刀刃带着血线扎到应溪山身后的墙上。
应溪山一个马步撑住身体,居然不管快断了半截的脖子,当头一刀就往下挥,与此同时,燕槐序身后的玻璃炸成了大呲花,白月练吊在阳台上,手里一道能量波喷涌而出,把应溪山跟燕槐序的刀肩并肩一起钉在墙上。
薛礼带着一众判官阎罗乌泱泱地闯进来,先用一个术式黏上了应溪山的脖子,随后熟练地指挥工作人员开始善后。
可怜的第十殿阎罗王薛礼,已经彻底混成了后勤科。
白月练利落地跳进来,小心翼翼地托起燕槐序的胳膊,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
她这一碰,燕槐序才想起来,嘀咕了一句:“忘了。”随后右手使劲一推,把左胳膊接了回去,随手甩了甩血迹,凑到被抬上担架的池云谏身边,摸了一把对方的脖子。
幸好不是致命伤。燕槐序放下心来,又去墙上拔下自己的刀收好,才问薛礼:“傀儡术是上古术式,地府有人能解吗?”
薛礼想了想:“二殿楚江王厉温经常研究各种术式,或许可行。”
燕槐序不了解傀儡术,但以前好像听蒋韵说起过,于是补充道:“种傀儡丝至少要有肢体接触,查查应溪山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过吧,亲缘关系,朋友仇家之类的。”
薛礼点点头:“多谢燕队提醒,此番辛苦,还是多多保养为宜——伤不要紧吧?”
燕槐序一哂:“不足挂齿。”
薛礼微微一笑,把所有伤员安顿好,现场收拾完毕,才又转身对燕槐序道:“这真是个好词。儿时觉得摔一跤就是这辈子最大的伤,少时觉得没人理解就是最大的痛了,等再长大,任何事都能说一句不足挂齿。”
燕槐序皱了皱眉,不知道薛礼说这一通是要干嘛。
薛礼的眼睛总是眯着,此刻视线从燕槐序的脸侧投向后方,微笑道:“但这也不代表受了伤就真的不痛。燕队,有时候回头看看,有的是人在心疼你呢。要是因为‘不足挂齿’错过了这份心意,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说完,薛礼拢了拢自己宽大的袖子,施施然下楼走了。
燕槐序转过头,看见白月练还站在原地,她一贯带笑的眼尾不再上翘了,也不再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以至于让人觉得她非常孤独。
燕槐序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把孤独这个词跟白月练联系在一起。
然而仅仅是片刻,白月练紧接着一笑,插着兜走过来,散漫道:“既然完事了,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吧,话说你认不认识厉温?据说那是个臭脸阎王......”
省事。燕槐序一边想着,一边就着白月练递过来的豪华白玉台阶下了:“好。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白月练摆摆手道:“没什么收获,现在只知道帮应溪山的人是元英,至于这货现在在哪,目的是什么,一概不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燕槐序盯着白月练挥来挥去的黑手套看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戴着手套?”
白月练顿了一下,古怪一笑:“想知道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燕队想拿什么来换?”
燕槐序一哂:“钱与美色都是身外之物,东岳大帝也看得上吗?”
白月练道:“那燕队的身内之物呢?”
燕槐序停住了脚,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半边轮廓露在外面,被小区建筑和绿植遮了个大半。
她轻轻抚了抚心口,难得认真道:“一人只有一颗心,我的心留给别人了,剩下一具躯壳,一笔烂账,恐怕拿不出什么来给东岳大帝了。”
白月练嘴唇抿着,只是沉默。
片刻后,她苦笑一声:“那我真羡慕那个人。”
燕槐序不再说了,两人一前一后顺着薛礼的脚步往地府大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