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没出事,他只是……他只是开始了自己独立的生活。实话说,我很不适应。”
一阵致密的孤独感蔓延过来,还伴随着微微的刺痛,普罗松了一大口气,听他继续说下去。
徒书贯却猛地结束了自己的独白,转过身来,恳切地对普罗说:“我希望你把这一切就当是……就当是一个好心的小外孙给眼花的外祖父读读年轻时的书信。”
“不,徒老师,您看起来没那么老。”普罗笑了,对上了徒书贯的眼睛。
哦不,他确实有一双属于老年人的眼睛,疲惫而无光的眼睛,好像什么都无法激起其中的热情。(后面会考)
“谢谢你,如果你依然感觉不舒服,再也不来了也没有关系。”
人类只要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一切都会心安理得起来,普罗觉得这份工作好极了,为溺爱子女戒断综合征的患者做子女替身,既有经济报酬又有道德报酬,“不,我会来的,明天见。”
他自己从门后的高几上拿了背包,打开了门,冲徒书贯安慰地眨了眨眼睛,保证道:“我会来的。”
徒书贯依然站在窗前,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不想再吓到这个分外敏感的孩子。
普罗走出门,把门在面前关上,心里如释重负。
突然想到今天的钱没结,不过没关系——以后再付也可以,对,以后。
他轻松地走去实验教室,跟贾君一起洗瓶子,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了他。
贾君高兴地用纯水润洗了最后一次,“我就说你太紧张了吧,白担心了两天!不过这样一来,周末你就可以放心地出去吃饭了,要不要叫上你男朋友?”
普罗把瓶子放进烘箱,双手用力将门上的把手扭过去,“这破烘箱——他忌口太多了,我们不要带他。”
“我还没见过他呢,让我看看嘛。他绝对可以吃白灼菜心!”
“好吧,那你不要嫌烦哦。”
“怕啥的,我们家过年包饺子的时候,我一个人能带仨侄儿俩侄女儿。”
“那你觉得烦的话就告诉我,我会赶他走的。”
“哎呀,别这样嘛。”
“虽然他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
“谢啦,罗罗罗罗!”贾君发出像叫小猪一样的“啰啰”声。
正如普罗所承诺的,他第二天中午再次敲响了图书馆的那扇大木门。
来开门的徒书贯像刚松完一口气,与此同时,他非常担心破坏眼下二人之间吹弹可破的信任。他好像一只小心的蜗牛,被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触角就整个缩回了壳里。
他不再碰触任何普罗的物品,当然也包括普罗本人,所以普罗自己把书包放在了门后的桌上;
他斟酌着该怎样说开场白,普罗等不及了只好先寒暄了一句“今天比昨天凉快了一点儿”;
他退到了椅子上,安分地坐着,所以普罗自行去书架上取下了笛卡尔的《第一哲学沉思集》;
他转头看着窗外人工湖上的天鹅游动,让自己的视线尽量避免落在普罗身上,普罗站累了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是这里的主人,却比客人更加拘谨。
普罗既有点想笑,又很不好意思,他不想伤害一个好人,但他还没有完全确认徒书贯是否是一个没有其他用意的好人,现在这个年头,谨慎些总归是好事。
在度过了如履薄冰的半个小时后,今天的怪异兼职结束了,普罗把书轻轻合起来,还是把纸页上那股尘封已久的淡淡霉味扇到了自己脸上,他屏息了一瞬,问道:“请问周末我要来吗?”
徒书贯又看了一眼手表,“啊,今天周五了。”
普罗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徒书贯回答:“请按照你的计划,如果你周末很忙,就不用过来了。不过,不论你会不会来,我都会在这里。”
“好的,那我会过来的。”
“谢谢你花费你宝贵的时间帮我打发时间。”徒书贯掏出了一个暗蓝色皮夹,和他今天的着装颜色正相配,把这两天的薪资结付了。他捏着钱的这头,把那头递给普罗。
普罗拿到了周末的聚餐基金,心里非常高兴,这几天的担惊受怕总算没有白费。他急着跟贾君说聚餐时间不能定在中午,拿起包匆匆离去,顺手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又一次只剩下徒书贯一个人,他疲惫地呼了口气,慢慢踱步到窗前,对着两杯纹丝未动的茶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愚蠢。他沮丧地滑坐到沙发上,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看着普罗一边打电话一边消失在了松树林里。
他沉思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和口袋大小正合适的手机,犹豫着拨出了一个号码——
“能帮我个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