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担心我自己,我更担心你,”徒书贯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这是普罗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皱褶,他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普罗,“在一个人人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社会,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开放接受所有人情绪的存在……”
他显得忧心忡忡,语重心长地告诚普罗,“这很危险,很可能毁掉你自己。”
普罗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且自然地转换视角,为普罗担忧起未来了。
普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这是天生的,就像我无法选择我的性别一样,我也没办法剔除这个生理功能。”
大书桌上的闹钟突然响起了经典而老旧的铃声,徒书贯点点腕上的手表,“你第一节课要赶不及了。”
普罗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您果然没去查过我的课表,我今天下午没课。”
“哦,那太好了,没有耽误你的事情。”
徒书贯本来已经闭嘴了,又赶忙补了一句,“哦超时的部分我会三倍计费的。”
普罗被他逗乐了,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不知道拿孩子怎么办好,只能通过大把给钱维持父子联系的可怜父亲。
他心软了,毕竟自己的父母也才刚刚适应孩子不在身边的生活,“我只是一个大学生,我的时间不值钱,而且我不缺钱,免费陪您聊两句。”
徒书贯既高兴又紧张,“我今天下午也没事。”
普罗察觉到这是一句假话,提醒他,“您现在离我很近,说谎要当心。”
“哦好吧,实话说我两点钟有一点无足挂齿的小事。”
普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哈哈,您也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对了,您有什么疑问来着?”
徒书贯感觉有些尴尬。
普罗知道徒书贯还没适应这种暴露无遗的感觉,又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徒书贯松了口气,指着不远处那栋白色外墙的楼,“我经常看到你走去那里上课,你是医学生?”
“不,我是药学生,什么都要学的药学生,没什么用的药学生,很便宜的药学生。”
“跟我猜的差不多,你是一个科班出身的理科生,并且本身也不带多少艺术气质,但你的书籍选择跟你的专业似乎毫无关系。”
“是的,哲学、音乐、艺术,我就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 徒书贯并不认同。
“我男朋友将它们称为‘没用的东西’,他对这些嗤之以鼻——”普罗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哦,我可以喜欢男性,这会使您反感吗?如果您不能接受——”
徒书贯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又是那套“我明天不来,给你推荐其他人”之类的,“我已经对这个接受良好了。”
“听起来……”
徒书贯耸耸肩,“是的,我儿子也喜欢同性。”
“哇哦,那我跟令郎可真像,这样我就明白为什么您选择我作为儿子代餐了。”
“不,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并不像。”
“他不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
徒书贯惆怅地歪着头看向他,“是啊,他要是喜欢这些就好了,起码我有档案可查,他喜欢一些很新的、我不了解的东西。”
“他喜欢什么?”
徒书贯无力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他都在做些什么,自从我们经历一个巨大的分歧之后,他就……一走了之。”
徒书贯的悲伤和无助随着室内微微流动的气流吹拂在普罗的脸上,“你很难过。”
徒书贯另起话头,“那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呢?我好奇的就是这个,毕竟它们对你来说没任何实际作用,有些书读起来甚至还很痛苦。”
“额嗯,我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普罗一边思索一边回答,“虽然这些学科,尤其是哲学,不能给我带来金钱,或者是荣誉,但是它们能给我带来……自由?”(后面会考)
徒书贯用一种很赞赏的眼神看着他,“大部分在你这个年龄的孩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思想深度。”
“您过誉了,唉,我这辈子注定是普罗大众的一员,天才们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成果颇丰了,再过几年,尼采都已经疯了。”
徒书贯忍不住轻笑起来,“天呐,我都记不起上次我跟我儿子相谈甚欢是什么时候了。”
“能安慰到您是我的荣幸。”
徒书贯向前倾身,纠正道:“‘你’,叫我‘你’。”
“好的,‘你’。”
徒书贯靠回了椅背,交叉起手指,“如果你不觉得侵犯到隐私的话,可以给我聊聊你跟你男朋友之间的相处吗?我对现在的年轻人知之甚少。”
“虽然我愿意,但现在已经一点五十五了,我得走了,你得忙了。”
“哦?”徒书贯很遗憾地看了眼时间,“确实。”
普罗起身准备离开,徒书贯又在掏他的钱包,普罗摆了摆手,“徒老师,咱们月结吧,我知道你不会赖账,你也知道我不再需要第二天的薪水吊着胃口才会来,每天带一些现金在身上还有点不方便,回头我可以教你电子支付。”
徒书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好的,谢谢你,不过我会电子支付,只是不太习惯。”
“哦哦对不起,我每周只有周五下午没课,可以陪你说说话——”普罗很快又补上一句,“如果你需要的话。”
徒书贯显得非常高兴,“非常感谢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