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耿可连的牵线搭桥,普罗刚捧了那博后师兄两句,师兄说郑老师现在就在办公室,要速速前来。
普罗把筷子一扔,把洞洞鞋踢开,把文件夹往胳肢窝里一夹,蹬上鞋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后悔,忘了跟耿可连打听郑派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像精神病一样亢奋地从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跑过,几个老外同学正悠游自在地扔飞盘,没留神砰的一下把飞盘砸他脑门子上了。他被砸的一懵,但像无知无觉一样脚步没停,风风火火地赶到郑派办公室门前。
他迫使自己进行深呼吸,迅速降低心率,待会儿好轻声细语地拜托郑老师给他签字,这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喝——
“什么?!——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他们想丢脸就丢他们自己的脸,我不要给他们擦屁股!——啊?!——你怎么能这样?!!”
紧接着,门猛地从里面打开,由于事发仓促,普罗只模糊地看见一个花白的脑袋从屋里杀出来,他下意识给对方让路,眼睁睁看着楼门一开一关,整个一楼的走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失去了这次集齐签字的机会。
郑派匆忙离开之前没来得及关掉音乐,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平静又创伤的歌词——
“Запахтравы нарассветенескошенной,
在黎明时分带有青草的味道,
Стоны землиотбомбежекраспаханной,
犁过的土地被轰炸后呻吟着,
Парасолдатскихботинокистоптанных,
一双已经被士兵踩坏的军靴,
Войнаминовымивойнамистарыми,
经历过新的战争和旧的战争,
……”
普罗认出这是《Давайза...(来吧,为了)》,因为他姥爷也喜欢柳拜乐队(Lube),每当熟悉的俄语歌词想起来,姥爷的身边总是会弥散着一种普罗似懂非懂的情绪。
但现在他的心思并不在“新的战争”上(后面会考),他既懊悔又茫然地问博后师兄发生了什么,博后师兄说某科室因为购买洗脚服务,集体被逮起来了,里头有三个他们课题组的学生,现在让郑老师去保他们出来。
普罗大为震撼,而博后师兄却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好像寡廉鲜耻是一种常态,郑派老师才是那个异类。
普罗心情复杂地走出楼门,垂头丧气地又从草坪上经过,那几个外籍同学立刻将他团团围住,关切地问他O不OK。
他愣了一下,才发觉额角隐隐作痛,不过此时的他觉得自己O不OK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折磨他许久的事情仍旧没能了结。
他感觉都要哭了,但嘴上的肌肉记忆还是帮他回答“I’m fine, thank you”。
几位同学真诚地注视着他,天真地建议他休息一下,普罗突然感觉很无力,他没办法三言两语跟别人解释清楚他的处境。
陌生人完全不了解他的生活,但即便隔着文化差异,都看得出他状态不好;而他身边知悉一切的人,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经历的所有困境,但都像瞎了一样看不出他状态不好。
连日的奔波和挫败一股脑的拧在一起,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普罗快要窒息了,他想要逃离,离开这个孤独、有害的环境。
他甩开这几个甚至都不拥有名字的局外人,头也不回地朝学校门口跑去。
“普罗!”
如果这是施严试的声音,他绝对不会回头,但即便这是徒书贯的声音,他也没有回头。直到他的手腕被紧紧地握住,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普罗——”
徒书贯的声音听起来既恳切又担忧,普罗向来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所以他顺理成章的被打动了。
“徒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到你被飞盘打到头了。”
“那不重要,不用管它。”
徒书贯紧紧地跟着他,因为普罗看起来像是会突然跳进小池塘的模样,“你要去哪里?”
“我要……出去走走。”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即便是付出好意,徒书贯也要提前取得普罗的同意,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怎样的误解。
普罗真的无法伤害这样一个好人,点了点头。
两人肩并肩走出校门,走上了拥挤的人行道,右侧排满了共享单车,只能容许一人通过,他俩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沿着弯来弯去的窄缝走着,身后时常传来一声声“让一让”“借过”,普罗还差点被一个人的阳伞划到眼睛。
普罗在一家水果店前停下脚步,往里望去,喃喃道:“我好喜欢看这种场景。”
周围的声音过于嘈杂,徒书贯不得不低头靠近普罗,“嗯?”
普罗朝一排排的水果上下挥挥手,“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五颜六色,虽然有秩序,但又很生动。”
“你想进去吗?”
“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