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当然知道她们是谁——那些同样被困在命运蛛网中的女子。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抛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庐山恋》为什么改名了?”
林念舒的肩膀明显绷紧了,她叹了口气:“我嫂子在北影厂工作。我提议把片名改成《庐山恋》,本来是想警告那个冒牌货,让他别再肆无忌惮地抄袭...”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谁知他根本不在意,反而说这个名字更好。而且更加变本加厉地剽窃诗歌文章,发表在各大报刊上。”
莉莉当然知道陈默为什么不在意——穿越者的傲慢让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历史修正力”,是命运在为他铺路。这种认知偏差,恰恰是他最大的弱点。
“那阮佩雯......”
“我给她寄了封匿名信。”林念舒的目光直视前方,下颌线条绷紧,“提醒她有人心怀不轨。她应该已经对陈默有所防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因为莉莉突然转过身来。
“你哪来的她的地址?”莉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她想起自己当初让张主任根据画像寻找林念舒的经历,还有这次不确定能否成功的“守株待兔”。
相比之下,林念舒的行动力让她既惊讶又有些挫败——没有系统的帮助,莉莉好似寸步难行。
“寄到香江阮家。”林念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眼神却异常坚定,“迫不得已,我在信里透露了一些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的细节...希望能引起重视。”她顿了顿,“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在原著那个被精心编织的叙事里,她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结局——无一例外地成为了装点男主角成功之路的装饰品,就像被采摘下来别在西装扣眼上的鲜花,再美也逃不过枯萎的命运。
莉莉想到连莲冻得通红却依然微笑的脸,这些女性鲜活的生命不该在陈默的成功人生路上枯萎。
她转头看向已经不再飘雪的窗外,声音坚定得仿佛能穿越时间的迷雾:“她们的未来,已经在改变了...”
雪花消融的痕迹在玻璃上蜿蜒,如同命运之线正在被重新编织。
雪停了。
车轮碾过积雪的胡同,留下一道清晰的车辙印。莉莉站在四合院的青石台阶上,目送林念舒的吉普车缓缓驶离,眼眶微微发热。
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她们之间的交流是如此默契和谐。
离别本该伤感,虽然可能再难相见,但此刻的分别却让她心生欢喜。通过林念舒,莉莉仿佛看见了她们璀璨的未来,就像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正在展开的崭新未来。
远处,墙上新刷的标语在车灯映照下格外醒目,“改革开放”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这个除夕夜,莉莉睡得格外香甜。
大年初一的早餐果然是饺子,还配了腊八蒜——翡翠似的蒜瓣浸在琥珀色的醋汁里,在青花瓷碟中煞是好看。饺子是地道的薄皮大馅,面皮擀得透亮,咬开时滚烫的肉汁裹着清甜的白菜馅,鲜香四溢。
这与连莲用铝饭盒煮的、带着铁腥味的饺子截然不同。想到昨晚连莲给她剥的那个没来得及吃的鸡蛋,那可是连莲的年夜饭,莉莉的筷子不由得顿了顿。
早饭后,莉莉披着羊羔毛领大衣在天井赏雪。院中的积雪压弯了石榴树枝桠,众人正拿着竹扫帚清理青砖路面。远处零星的爆竹声和收音机里李谷一的《乡恋》交织在一起:
“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和你相逢——”
这歌声让莉莉想起昨晚林念舒说起的话,她们不仅站在时代的转折点上,也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未到晌午,她正数着垂花门檐下晶莹的冰凌时,穿着新衣的李管家拎来了两盒印着红纸的方形点心匣子。
“正明斋的'细八件',老师傅亲自掌的模。”李管家小心翼翼地揭开匣盖,核桃酥的甜香混着红纸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每块酥点上的果仁都摆得像幅工笔画,“您瞧这七星点子,酥皮足有八层。前清那会儿要进宫当贡品的...”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如今也不兴这些精细点心了。我家老爷子和正明斋东家有点交情,这都是天没亮现开炉烤的。”
莉莉会意地点头。在这个凭票供应的年月,光凑齐杏仁、松子这些果仁就不知要费多少人情,更别提这掐丝珐琅似的摆盘手艺,这样的点心确实太过奢侈。
“这个天气也放不坏,您要是喜欢就留着自个儿吃,送人也体面——”李管家话尾拖得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