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在苏同志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吧台后陈列的水晶杯折射出细碎的彩虹光点,在墙壁上跳跃。连莲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奇怪表述下掩藏的情绪——那是一种即将远行的决然,就像她们在十六铺码头看到的远洋邮轮,汽笛长鸣后便驶向不可逆的航线。
“不过留下的产业足够你施展拳脚,”苏同志突然转换了语气,“你可以接管我在海外的所有资产,甚至国内的投资也能交由你全权决策。”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当然,这条路不会轻松。坏消息是你需要独自面对很多困难。不仅是语言障碍,也许还需要像李成那样去大学进修。好消息是...”
说到这她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好消息是,你拥有足够的试错空间。亏损不要紧,能站稳脚跟就是胜利。”
“或者,你可以留在国内经营这家咖啡馆。”苏同志突然笑起来,指着窗外“几十年后,这里的夜景不会比曼哈顿逊色。就像原著里的陈默,只要抓住时代机遇,在这片土地上同样能创造奇迹...”
连莲不自觉地望向窗外,工地上打桩机的轰鸣声隐约可闻。她忽然想起离京前,陈默站在胡同口的身影。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一边是未知征程,一边是故土新篇。
苏同志端起骨瓷杯,啜饮最后一口已经冷掉的蓝山。杯底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清晰。
她目光灼灼地望过来,连莲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期待,也看到了告别:“所以,连莲,你的选择是?”
连莲想起第一次见到苏同志时的那天,想起自己吃到的第一口冰糖葫芦,想起李管家说起留学时自己心里掩不住的震动。此刻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她脑海中旋转,像咖啡馆里那台老式留声机上跳动的唱片。
连莲的选择最终体现在张持安代为购买的那张两个月后的船票上。这张薄薄的纸片承载着她人生轨迹的转折,也见证着她内心深处的挣扎与决断。
某个傍晚,连莲提着几袋刚出炉的饼干走进张持安的办公室。黄油与面粉烘焙后的香甜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这位侨办领导从抽屉里取出船票,脸上还带着不解:“你怎么不跟苏同志一起坐飞机回美国?”在他眼中,连莲不仅是苏黎同志的助理,更是她专程去京城寻回的“远房亲戚”,于情于理都该一同启程。
“黎姐有急事先回去了。”连莲将一包散发着杏仁香气的饼干轻轻放在办公桌上,“这边还有些收尾工作需要处理。而且...”她接过船票,指尖轻轻摩挲着硬质的票面,“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呢,正好趁这个机会体验一下。横竖也不赶时间,就当是海上旅行了。”
张持安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打量着眼前这个说话已带几分沪腔的北方姑娘。这段时间,他亲眼见证她白天打理咖啡馆,晚上去夜校苦学英语的勤奋。“也是,”他咀嚼着饼干,声音有些含糊,“这么大个咖啡馆,总得有人善后。”
连莲轻轻点头。苏同志临走前确实把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她先一步飞回美国,不仅是为了给了旁人一个合理的离别理由,更是为了能提前打点好咖啡馆的货源供应,以及连莲日后在纽约的住处。
这些周密的安排,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而坚定地托住了连莲的未来。
想到这里,连莲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那张硬质的船票。
最让她不安的,是苏同志交给她的那份信托文件。那上面天文数字般的金额,是苏同志用所谓“积分”兑换的全部资金。连莲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数字时,差点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她当时脱口而出的问题不是关于金钱本身,而是:“如果我选择留在国内,你还会把这笔资金交给我吗?”
苏同志闻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我以为你会先问,就这么把钱交给你,不怕你卷款潜逃吗?”
连莲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见她愣神,苏同志突然笑出声来:“放心,这笔钱还在信托账户里。除了每月定额的生活费,只有等你从大学毕业,才能逐步解锁使用权。”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狡黠,“就算你选择留在国内,想动用这笔钱也得先出国完成学业——这可是写在信托条款里的硬性规定。”
“连同志?”张持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阳光已经西斜,办公室里弥漫着黄昏特有的暖色调。只见他已经给同事分完饼干,正举着手表示意:“这个点,你是不是该准备去夜校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昨天遇见聂明远,他说你这周的英语测验拿了第二。”
连莲将船票小心地收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眼睛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那他有没有顺便告诉你,他拿了第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