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淳到养心殿时,卯时过半。
父皇一般是辰时上早朝,她须得在这之前赶到养心殿。
而现下她立于养心殿外,殿外当职的正是姚康元。
姚康元见她来,惊异道:“殿下怎的来得如此早,天还没亮完呢!”
道完也不多说,便进殿为裴淳通报。
不多时,姚康元从里走出,咧嘴笑道:“殿下进来吧,皇上刚洗漱完呢。”
裴淳微微颔首,便挪步入殿了。
如今晨光熹微,殿中虽只亮着一盏灯,却并不算昏暗。
明帝坐于书案前,还在看昨夜呈上来的奏折。听见脚步声,连眼都没抬,“福宁来了?天方亮便来寻朕,何事这么着急?”
语气却平平,不带波澜。
裴淳走上前去,行礼叩拜。
待明帝抬眼看她时,却见裴淳目光里竟是难掩的焦急。
“父皇,还恕儿臣不孝!”说罢她侧过头去,眼泪竟顺着眼角落下,挂在颊边。
“起来说,究竟何事?”明帝按了按眉心。
如今本就多事之秋,这几日连个好觉也没有。现下见裴淳哭哭啼啼跪在跟前,倒叫他愈发烦闷起来。
闻言,裴淳晃悠悠起身,哽咽道:“我本该安分些,一切听从父皇安排。可……拓跋彧是儿臣的未婚夫婿,我实在不忍见他受苦,也不信拓跋将军真的会谋反。”
一番话道完,双眸滢滢。再加上她一夜未眠,面色憔悴。叫外人瞧了,真当她是忧思成疾。
明帝却一言不发,仅仅只是看着裴淳。
海公公在一旁都着急得替其捏把汗,只道公主是想不开,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提起拓跋彧。
室内顿时如陷入死寂一般,无人敢言。
未几,对面才低着嗓子道:“福宁是想替他求情?”
裴淳眼周氤氲,:“非也。”
语气轻轻柔柔,却也叫人听出了她的果断。
她接着道:“拓跋将军现下尚未定罪。父皇,疑罪从无……”
虽明帝不喜,但裴淳说得也是事实。便也拂袖称罢了:“那你想如何?”
“儿臣只想再见见拓跋彧。若是日后拓跋将军真被定罪了,这桩亲自然也就作罢。女儿自当是听从父皇安排。“
裴淳一顿:“还请父皇准许女儿再去见他一面,就当是尽尽最后的情分。”
她说得坦荡,也无人疑她别有用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番去诏狱见拓跋彧为的究竟是什么。
难不成真要等拓跋靖回来后知晓一切,再叫拓跋彧恨上她?
如今她手上尚且还有个筹码,何不在其中做个好人,卖个乖?
明帝也当她是小女儿家心软,便也准许了。
*
入了诏狱,两侧烛火微弱,忽明忽灭。
诏狱里关押的通常是重刑犯,待她被人领到此处时,只觉周身阴冷。
往里,沿着窄窄的昏暗走廊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飘至鼻中。
在一间牢房前停下,而拓跋彧早已饿得面黄肌瘦。
正坐在草席里,半倒在墙边。
倒不是狱中不给饭吃,故意虐待他。实在是他说什么也不吃粗茶淡饭。
听脚步声传来,他起先还以为是送饭的又来了。正疑心着这时辰不是还早么,竟又端上“狗食猪食”来侮辱他了。
便将手边唯一一个瓷碗砸向正前方,嘴里嚷着:“老子就算是死也不吃那等腌臢东西!”
说罢他抬眼盯着对面,却看见少女正朝他款款而来。
停在几步之外,隔着生铁条望向他。
“……裴淳?”拓跋彧迟疑着出声道。
“是我,彧郎,我来看你了。”
她面上平和,看上去当真是人畜无害。
少女长相颇有灵气,五官不出色但胜在小巧精致,放在这张鹅蛋脸上也是娇嫩欲滴。
再加上那双随时都能滴出水来的杏眼,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清纯、烂漫?
可拓跋彧已经见识过她的手段了,如今决计是不会再着一次道。
他起身,周身铁链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步子沉沉。
半晌,他走至跟前才咬牙低吼道:“毒妇!你来做什么!”
说着竟面目狰狞,想透过缝隙去抓她手。
裴淳侧身闪过,往后撤步。转眼便有狱卒挡在她前面,隔绝掉拓跋彧。
“想来彧郎定是误会些什么了,淳儿当真什么也不知。”
裴淳说得极缓,尾调拉长,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但拓跋彧可不认账,手心攥紧,而后一拳打在了侧边墙上:“什么也不知?你将我当作三岁孩童糊弄呢!”
裴淳却攥着那狱卒的衣裳,只探出个头来。看样子很是害怕拓跋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