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谢之燕身侧,挡在轿前。
将时机掐得如此准,偏偏等阿兄呕了血才现身。若说他没在其中做手段,裴淳是不信的。
她脸上表情算不得好看,此事已然触及她逆鳞。
男人手中提着几包串起来封好的糕点,正向皇后行礼。
“亓儿在此处做什么,怎的还未起身去公主府吃酒啊?”皇后缓声问他,仿佛并未被方才之事惊扰到半分。
裴淳却知道,母后是在质问他。
太刻意了,四皇兄难不成想将人都当作傻子一般戏耍。
而男人则看了看手中的糕点,接着一并递给了一旁的琼叶。
他道:“是五娘昨日同我说想吃宫外的糕点了,儿臣这才赶忙买了送来。”
竟是拿她做筏子,这是断定她不会拆穿他了。
“多谢四皇兄,淳儿不过随口一说,竟不知皇兄如此上心。”她道完,又朝外喊,“阿兄,过来同我讲几句体己话罢。”
她将阿兄叫到帘边,搁了团扇。轿边周遭几人也自觉背身退到一旁。
待裴淮看清那张脸,少女眼中竟满是担忧。
他温声安抚,“好了阿淳,阿兄没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若是哭鼻子了就...”他一顿,“嗯,哭鼻子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女娘。”
裴淳鼻子一酸,低声同他讲:“阿兄被人算计了可知?你这病还不至于叫你频繁呕血,你今日可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裴淮出神,今日裴亓来找过他。同他喝了一盏茶。
不过他只是微微摆头,“无妨,老毛病了。”
“休要骗我,是四皇兄来找过你了是不是?”
阿兄为何瞒着她,她尚且不知,但此事始作俑者是裴亓她却是确定的。
“阿兄为何突然来此,是他同你说了什么吗?”她拉住裴淮的手,祈求他不要说谎。
裴淮反握住她,眼底温柔,却在片刻垂眸,“阿兄想来送送你罢了,往后只怕、只怕阿兄熬不住再也见不到阿淳了。”
话音落下,裴淮手背顿感温热。再抬眼之时少女脸上神色未变,却挂着泪珠。
“阿兄长命百岁......”她低低呢喃,像是自言自语。
这句话她常说,常念,常挂心上。却从未对阿兄亲口说过。
不待裴淮反应,她便擅作主张朝外高声喝道:“太子殿下身子不适,现即刻返回东宫!”
裴淮未语,只是扭身去瞧。
耳边再度响起少女的声音。
“二皇兄,你出言不逊,母后慈爱不与你计较。可你也理应将我阿兄亲自送回东宫。至于送嫁,便交由四皇兄罢。”
裴锖有话哽在喉咙里,却也忽然明白了什么。这老四出现得如此及时,与这丫头一唱一和将他赶走。
只是方才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太子气出病的,现下再说什么他都不占理。
只好认了栽,将这口气咽下。
恨声道:“是,五妹说的对,此事究竟还是二哥有失偏颇了。”
他走上前,对裴淮拱手,“走吧大哥,弟弟这就送你回去。”眼中却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就在二人告退之时,皇后于轿中厉声道:“太子身为一国储君,罔顾礼法冲撞喜轿,禁足一月,抄写佛经为国祈福。”
郑氏却在一旁哀声求情,“母后息怒,殿下身子不好,日日抄经怎受得住!”
裴淳知道,母后是在护阿兄,做样子给外人看的。将来父皇过问起来,也是二人都受了罚。
便出声叫郑氏作罢。
“嫂嫂最好也不要罔顾礼法。”她话里有话,是在点她与裴锖。
待几人走后,宫道终于寂静一刻。
还是裴亓上马,才提醒众人莫要耽误吉时。
闹剧过后,唢呐再起。
一行人自东华门出,朝公主府方向一路喜气洋洋。
直到轿子快到府邸之时,裴淳也一路无言。琼叶在轿外心惊胆战,这一直低气压她如何受得了。
便小心翼翼将糕点从帘外递进来,“殿下,闻着是桂花糕,要吃点吗?”
裴淳却冷哼,四皇兄还真是有心。竟想用这桂花糕同她一笔勾销。
......
“四哥,你理理淳儿好不好......”
“哼!四哥总不和淳儿说话,淳儿要生气了!”
“真生气了!”
她捧着肉脸,凑近裴亓,沮丧嘟囔着:“我讨厌四哥......”
待她说完,少年竟破天荒将脸转过来,冷冷地看着她。
随后“嗯”了一声,便又别过脸去了。
可裴淳却来了精神,好歹四哥还是理她了。
她去拉少年的手,扭捏着嘿嘿笑道:“淳儿很好哄的,生气了也没关系的。嗯...四哥给淳儿做桂花糕吃就好啦!”
后来掉进枯井那一次,四哥给她做了桂花糕。她高兴得觉得再掉几次枯井也没关系。
思绪拉回,裴淳接过琼叶递来的糕点,却在片刻松手。叫那串包好的糕点尽数散落在地。
“本宫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喜什么桂花糕了。”
而方才那坠地之声,动静并不算小。
裴淳放下撑帘的手,转而撑着沉沉的脑袋,闭目养神。
却不知帘外,马背之上,男人回眸一瞬,竟露出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