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浔不知道车辆行驶了多久,车厢窗帘紧闭,他也被戴上了眼罩。
直到他被人拉出来,好似推进了一间屋子,接着他的膝盖窝被踹了一脚,逼着他噗通跪下,眼罩才给摘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军靴。但不是一双,而是很多双。屋子里全部都是士兵,不仅有巡岗兵级别的岗屑,还有队长级别的火靴。紧接着他闻到浓郁的酒味和烟味,屋子里烟雾缭绕,酒瓶也喝光了几个。
继而,他看到了平民的裤腿——屋里不仅有巡岗兵,居然还有平民。
“来,找个地方坐下。”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
朗浔哪里敢动作,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寒冷和恐惧让他只想蜷缩一团。
他的怠慢让另一个人上前,他一把抓住了朗浔的头发,逼着他抬起脖子看向自己,低吼——“你聋了,队长叫你找个地方坐!”
抓着他的是副队硼砂,而他也看到了坐在他眼前的男人。
那不是别人,就是他前一天阅读调岗令遇到的那个。
朗浔惊慌,他立刻爬过去抱住队长的裤腿,他说对不起队长,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您是队长……我、我没有偷面包,那是我用金币换来的,我做跑工换来的,我没有偷窃,我没有!……
硕涵皱眉,硼砂则又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撕开,对他补了几脚,而后示意士兵把他拎起来,再甩几耳光逼他闭嘴。
朗浔给打蒙了,而他到这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硕队,是他不?可这是个债奴啊,”硼砂转而对硕涵说,说着他夹着烟的手指弹了弹,轻笑着评价,“债奴的手脚可不干净,特别是他,您可能不了解,他和那个肥料队的展浊可是——”
“你有没有跟了谁?”硕涵打断了硼砂,直接向朗浔发问。
朗浔一时没理解,左右看看,在耳光又落下来前才听懂,赶紧说,“我……我是个跑工,我是苦沟渣的跑工,您、您可以去问街尾那个酒馆,就是……就是‘蓑笠’的老板,他、他知道的,是他给了我活干……”
“我的问题是,”硕涵呼出一口烟气,有些不耐烦,“你有没有跟了谁。是跟了巡岗兵,还是跟了哪个平民,实话说就行。”
这会朗浔听懂了,这是问他有没有人承包他。
所谓承包,和赦免不同。
赦免是队长级别的人通过赦免令让债奴变为平民,而承包只是让债奴为个人使用,称为随身仆或随身奴。而不管是哪一类,不过是有钱或有权人使用债奴的方式。
“……没、没有。”朗浔说着,又左右看了看,补充,“跑工的货单算吗?我……我还有几份单没跑……”
硕涵哭笑不得,周围的士兵和平民也忍俊不禁。
而后,他示意了一下硼砂——“行,就他了。”
“可是硕队,这债奴——”硼砂还想说。
“我相信债奴比平民了解苦沟,”硕涵立场坚定,“辛苦你带那么多人过来给我挑,但就要他了。”
朗浔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硕涵让所有人都出去,硼砂才走过朗浔的身侧,拍了拍朗浔的脖子,而后猛然拉过,轻笑着耳语——“你要是做了硕队长的随身奴,你展浊哥哥可就帮不到你了。”
是的,朗浔就这么做了硕涵的随身仆。
不,准确地说,平民才能做随身仆,而他是债奴,他只能是随身奴。
所谓随身奴仆,通俗来说就是照顾饮食起居的债奴或平民。但是话虽如此,实际上饮食起居这几条就耐人寻味。
多数被收为随身奴的债奴,实际涵盖某些方面的服务。
甚至有的随身奴就为满足需求才被权贵承包。之前来苦沟的几个队长也都有随身奴,只不过他们挑平民,平民的身份比较拿得出手。而债奴——债奴就算你不承包,你想做什么一样能做,能免费又为什么花钱。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做了随身奴便不用缴身份税。
就拿阿欢来说,他之前也是被队长承包做随身奴,处好了才幻想能被赦免。
而之后虽然被副队硼砂当随身奴来用,但硼砂既不让他住在身边,也不给他随身奴的身份,于是他不仅要继续缴纳身份税,还变成了随人欺凌的沟渣,让债奴群体对他嗤之以鼻。
这就是随身奴的下场。
混得好了,扶摇直上,跟着火靴调岗进巡岗区或者粮油区。混得不好了就是沟渣,受不住折磨便丢壳了。
朗浔在苦沟一直避免的就是进入债奴屋或者变为随身奴。
可他没有想到,硕涵居然点名要他。
当然,不仅他不理解,硼砂也不理解。
他从硕涵的居所出来,愤怒地甩上车门。副手良隽不敢吭声,也不敢问他去哪,只是默默发动车辆,往他住的地方开去。
直到从后视镜见不到硕涵的宿舍,良隽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副队,我看朗浔细皮嫩肉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再把我们的人送进去就是。
他不提这茬还好,刚说几句,那硼砂是气急败坏地狠踹几下他的座椅。说你个没用的东西,要是这逼人在这扎根了,我就把你送债奴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