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是闷声不响,随便骂阿欢几句,然后把吃的喝的丢给阿欢。
所以当阿欢有话要问他时,他压根没有想过,阿欢对他何去何从的担忧已经让他没法继续忍耐。
不知道硼砂和良隽有偷偷给居民和债奴送吃喝,他不知道朗浔没有被杀害,甚至在渣市奔走。他也不知道展浊的肥料队没有全军覆没,他们只是在扛着酷刑,再多扛少许,良隽和展浊就能扭转局势。
他全部不知道。
我他只知道苦沟被困,粮水截断。只看到朗浔杳无音讯,很可能已经被丢壳。他听闻肥料队被各式各样的人举报与出卖,一个一个军火库敲定了他们的罪证。
整个苦沟沦落在硼砂与硕涵这样的恶棍手里,而他看着丢壳后燃烧的滚滚烟雾,他才鼓起了勇气问了硼砂——“你要怎么对我。”
硼砂没有听出他问什么,只是好笑地反问——“我怎么对你,你是玩腻了旧招式,想要来些别的玩法是不是。”
“我会被送去哪里。”阿欢没工夫接他的调戏,急切地追问着。
硼砂奇怪了看了他一眼,说你会被送去哪里,你想被送去哪,怎么,又看上哪个男人,让你痒得难受——
“我是不是会被带走!我是不是……我是不是会被送离苦沟,是不是!……”阿欢没有忍住,还是把他从巡岗兵那里听到的话问了出来。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话在阿欢听来和在硼砂理解里竟完全是相反的意思。
硼砂有些诧异,他也严肃了起来,抓过阿欢的项圈,说你胡说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
阿欢不要进粮油区。他不要,他受够了。
硼砂见着他没再问,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便也没再多话。反正之后良隽即便用武力也能制服对方,带到滚刀舒那之后,阿欢要再有疑问,滚刀舒的话半真半假他问不出个啥。
硼砂拍了拍阿欢的面颊,忍住了没亲吻他。亲吻是个亲密的活动,不适合他和阿欢。
而后他摸出了钥匙,解开阿欢的项圈。
他说你别乱跑啊,到处是巡岗兵,你要这会跑出去,那你不是给打穿就是给——
阿舒拔出了藏在褥子下的刀,在被解开的刹那,毫不犹豫地扎向了硼砂。
有时候硼砂想,或许他就是喜欢阿欢这脾性。倔强,顽强,看着谁都能欺负一下,可要让他拿起刀子,他能眼睛也不眨。
阿舒扎穿了硼砂,而他在硼砂反应过来时,竟把刀子拔出来,又扎了进去,他像野兽般扑向硼砂,凶狠地朝着他的身体胡乱地宣泄。
硼砂吃痛,狠给了阿舒一拳。这一拳打得他嘴角撕裂,滚到地上。而他却又爬起来,继续向硼砂扑去。
他哭了,他嘶吼着,哭泣着,他所有的委屈,仇恨,痛楚,都在那一刻因恐惧而淬炼为利刃。
他不是朗浔,朗浔有一个美好的曾经,来到苦沟又得到各式各样的帮助,所以能保留美好的部分,能相信不美好的东西是误解和谎言。
可阿欢不是。阿欢在他之前的政权就因贫穷被卖身为奴,政权被吞噬后他又贬谪做债奴,他卑微,下流,低贱。他谄媚着,以为之前的队长会帮他,以为展浊会帮他,以为硼砂会帮他,以为良隽会帮他。他以为他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帮他。
可是没有,没有人会帮他。
所以他不会对别人好,他也就无所谓别人会不会伤害他。
硼砂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不让阿欢再继续往他身上扎刀子。
硼砂当然做得到,甚至他可以反手割开阿欢的喉管。他就是这么对待苦沟,就是这么对待债奴。他没有怜悯,他从不稀得怜悯。
那这样阿欢也不用去粮油区了。
可是当硼砂推开了阿欢后,他没有反击。
他只是捂着伤口,向后退了几步。
他用目光剜着阿欢,竟让阿欢产生刹那的疑惑。
因为硼砂的眼里没有愤怒,那目光的情绪,阿欢看不懂。
他只看到硼砂扶着柜子喘息了片刻,而后推开门,就这么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他的伤口给衣服上了色,怪不得他爱穿黑色。
巡岗员来了,他们迅速地包围了屋子。
良隽来了,他扣押了硼砂。
硕涵来了,他走进屋里,睥睨着满身污渍坐在地上的阿欢。
士兵来来去去,他们把阿欢手里的刀夺下,他们查看了阿欢是否有伤口,他们把阿欢双手反绑,他们说——“这债奴没有受伤。”
为什么硼砂不还手,阿欢不知道。
他只是看着硼砂被一群人塞进了车里,看着良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可到底错在哪里,他根本看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他哭了起来,他觉得到处都是水雾。又或许他没有哭,只是苦沟的水雾太厚了。
门口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沟,雨水噼噼啪啪地打着屋棚。奇怪了,怎么雨水打下的噪音,竟和火焰燃烧的声响那么像。
粮油区灯光又亮了起来,好像不管苦沟发生了什么,那灯火都会坚定地刷着夜幕。
火苗交错,璀璨夺目,而瑰丽的灯火在水沟里反射,像是满地的金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