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真正出沟之前,还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朗浔从硕涵处得到了平民身份。
实际上朗浔基本没想过硕涵会践行诺言,巡岗员给债奴的承诺就是说说而已,身为债奴的他们已经习惯了不抱期待。
但硕涵在他释放了展浊和硼砂后,见着朗浔立刻扶着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展浊想把他送回去,便叫住了对方。
“让士兵车他回去,”硕涵示意,“你留下。”
朗浔无措地看看展浊,又看看硕涵。前者握了一下朗浔的手臂,示意他和硕涵去。
而跟着硕涵回到刑房旁的宿舍时,硕涵从柜子里拿出了文件。
文件很厚,有好几张不一样的表格堆叠在一起。
但最抢眼的莫过于硕涵曾答应过朗浔,改换他身份的签章。
硕涵的字迹工整,写着朗浔身为他的随身奴尽职尽责,向来按时缴纳身份税,经交付赎身费用后,特此要求给予平民身份。在担保人一处签署的是硕涵的名字,而压在改换身份申请表下的,则是一张赎身费用的票券。
再往下,是平民财产的转让合同,指硕涵队长身份所获得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给平民朗浔所有。
他对朗浔说,“我出沟后,你把身份申请表交了。巡岗区的手段你了解,他们可能会来刮你油水。虽然我已经给你付过赎身费,但若是还有别的苛捐杂税,不要申辩,想办法凑了交上去,持有平民身份才好办事。”
接着,平民身份下来后,递交财产转让申请。那不管之前的走动费借贷了多少,那硕涵的积蓄也能抵债。
“为什么……”朗浔觉得他像是在做梦,他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的优待。他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么,还是说这真就是个梦,给他一巴掌他就还是趴在沟里的债奴。
硕涵说这次出沟,可能粮油区会设下埋伏,卓聪手下的精锐也会倾巢而出,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若是失败了,之后苦沟的平民会全部迁徙,债奴则会被抛弃。
沃水向来是不收债奴,他们的轰炸会把整个苦沟夷为平地。
“所以换个平民的身份,不管之后去哪都方便。”硕涵说得很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在朗浔那激起骇浪。
“不好……”朗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说不好,不好。
不好什么,不想要身份,还是不想要钱财。他说不清楚,他鼻腔酸涩得难受,只能断断续续得念叨着不好,他不要,不好不好。朗浔不敢哭也不想哭,所以他只能用手掌压着眼睛,而后慌乱地找着门把手要出去。
硕涵笑了一下。而后他站起来,搂住了朗浔,捋了捋他的后背。
他说行了行了,我不会对付别人哭,你别在我这擦眼泪。
这话一出朗浔的眼泪才彻底掉下来,他抱住了硕涵,狠狠地搂紧他的腰。
“我是个债奴贩子,”硕涵自己说出了这个词,“希望你别觉着我的钱不干净。”
朗浔哭得更狠了。他哭得乌烟瘴气,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朗浔应该还说些什么的,他却只是哭。
这到底只是幻觉。
而在这幻觉里,硕涵看似解开了朗浔的债奴项圈,实际却一步步圈住了他的灵魂。?
而硼砂和展浊,难得不用避人耳目地交谈了。
硼砂没回自己住的地方,反而去了展浊的屋里。
他几乎没涉足过展浊的居所,或许是碍于各自扮演的角色,又或许之间纠葛复杂,彼此都是不怎么会处理情感的人,有的话不知道怎么说,那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甚至避免了说的场合。
他们有不交谈的理由,毕竟身上到处是伤,疲倦和虚弱让使得他们只是各自挑个位置,一人夹着一根烟,让酒馆的老板和酒保帮他们处理着伤口。
“别喝了。”硼砂朝展浊丢过烟盒,刚刚好打在他又拿起的酒瓶上。
展浊爱喝酒,在练兵场的时候就嗜酒。而且他喜欢自己喝,以前只要硼砂摸到展浊宿舍,就能见到他藏在床底的酒瓶。
硼砂觉着展浊是有太多的秘密了,那些秘密只能靠酒精掩盖。
老实说,硼砂不怎么了解过展浊的过去。好像打从他认识对方起,这个虎背熊腰的训练官就区别于吵吵嚷嚷的滚刀,向来没什么屁话。一根鞭子别在裤腰后,见着谁做错了事,立刻就让对方脱光跪下。
他手里的人都给鞭子甩得一条一条,镌刻着他们做错的每一件事。
“你可以不出沟。”展浊用酒瓶挪开烟盒,还是固执地喝了一口。
硼砂哼笑,他说不出沟,不出沟去哪,你该不会是让我跟滚刀混?
展浊是这个意思。
硼砂有出路,即便苦沟被铲平,硼砂还可以进渣市。虽然很久以前就离开训练场,但展浊或多或少听过滚刀对硼砂的评价。滚刀一直很想收硼砂,只是硼砂倔,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