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也应该回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有棉袄。
苦沟的矛盾似乎与他有一层不透明的毛玻璃,他的生活没有随之改变。
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硼砂身上没缠着纱布,没满身污渍,没被人押送着,而是气宇轩昂,虽然有些尴尬却还是迎接了人群的簇拥时,他竟觉着有些舒坦。
他往他的屋子折返。
人群的叫嚣被甩在身后,他可以看到蓑笠酒馆的灯要亮不亮。或许他可以去喝一杯,他不知道蓑笠欢不欢迎他,但若是碰到肥料队的人,或许会看在朗浔的份上,给他赊个账。
但就在他刚刚把这侥幸的想法打了个稿,一个被烟熏得暗哑的嗓音叫住了他——“穿那么少,去哪里。”
他本能地想往后躲,而对方敏捷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
那熟悉的气味即便看不清人,阿欢仍能认得出对方。
“上车。”硼砂竟完美地躲开了人群,车是从另一个角度穿过楼宇的间或开来。
阿欢坐在硼砂的身旁。
就像阿欢能一眼从人群里找到硼砂一样,硼砂也精准地找到了阿欢,而且他还能从阿欢来接自己的行为判断——良隽没按他的吩咐办事——毕竟阿欢不可能来接硕涵。
他把棉衣脱下来阿欢披上,阿欢确实冷,别人都穿上了皮毛棉袄,他还是那件洗得起毛的衬衫。硼砂给他裹上时搓了搓他的胳膊,还好,对方忍住没推开硼砂。
车行安静,难得的硼砂一句话也没说。他甚至没吸烟,开窗了冷空气就会吹进来,这一时半会没烟忍一忍没啥。
阿欢几次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他和硼砂的关系奇怪而微妙,掺了太多杂质,以至于什么台词都显得不合时宜。
所以他们都不说,直到硼砂把他带到自己住的地方。
是的,硼砂是把他带到自己在材料街的房子,而不是阿欢在杂货街的旧屋。
“你自己下去,里面有吃有喝,问就说是我让你住下。”硼砂简单地交代。
阿欢没听懂,他不解地看看硼砂,又看看那门口还有巡岗兵的屋子,问——“那……那你……”
“我去巡岗区。”硼砂说着,摇下车窗,向着自己房子门前的守卫打了个招呼,一个守卫便跑步过来。
还没等阿欢问什么,硼砂就直接对守卫说,那谁,你见过,我赦免了他,文件在良隽那里,你让他住着,缺啥少啥他会吩咐你们。
或许守卫也还没适应阿欢这万人践踏的身份忽然间就能住进旧副队的房子,张着嘴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跑到阿欢的那边车门打开,礼貌地来了句——“请。”
“怎么,还要我送你进去啊。”见着阿欢不下车,硼砂忍不住怼他。
阿欢懵懵懂懂地从车上下来,又懵懵懂懂地跟着守卫走,而后才想起他还裹着硼砂的衣服,只是他转身想要还给对方时,硼砂已经把车窗摇了起来,让司机开动了。
只剩下阿欢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硼砂的屋子走,还是该回他的杂货街去。
“你把我送到巡岗区以后,回来接良隽,就说我要见他。”硼砂对司机下令。
虽然很想就阿欢的事情教训良隽一顿,可实际上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和良隽谈。
正像展浊所料,沃水这次派那么多人过来,是要和浊岗谈条件,他们想让硕涵和硼砂进沃水。
硕涵的意思比较明确了,他不想继续留在浊岗,所以只要条件能谈妥,他就动身。而硼砂不同,硼砂开了条件,他表示若要他进沃水,那还得带亲眷。
所以他想问问良隽的意思,良隽不熟悉沃水,也和自己一样不通沃水的语言,要是他想留下,硼砂得想办法让别人动不了他。而要是良隽想走,他会带良隽一起。
至于阿欢,不是硼砂不想带,他当然想,只是阿欢当下是个浊岗的平民了,他留在这里,比去沃水适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