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江南春。
东街闹市上,不少人正挤在一个台子前看热闹。台子上站这个穿着艳色的老妇人。老妇人面前又跪了一排女孩子,她们头上插的稻草,表明了这群女孩子的奴婢身份。
台下聚集的人不少,可老妇人朝着台子下面扫视一圈,冷哼一声,脸上逐渐浮现起不满来。此时聚集在台前的都是些平民,养活自己都难,哪里来的钱买丫头?老妇人一言不发,站在台上,眼睛如鹰隼,不愿放过台下经过的每一个富户。
日头一点点升上去,台上跪着的一群逐渐撑不住的女孩子里,房妙爱的眼神尤其落寞。她怎么也没想到,命运竟然会如此多舛。
一个月前,她是京郊山里的野丫头。四天之前,她是丞相府走失了十七年、即将认祖归宗的大小姐。这个变故已经足够离奇,可好巧不巧,回丞相府的路上,房妙爱乘坐的马车遇到劫匪,连人带马翻下山崖。
房妙爱再睁眼,就成了江南之地的人贩子手中,一个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奴婢。
从相府小姐到奴婢,这个变化实在是大,房妙爱好不容易才勉强接受了现实,好在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也不怕什么。只不过此时太阳实在是大,晒得她睁不开眼,额上也布满汗珠。
晌午已过,老妇人依旧没有带着她们离去的意思。
房妙爱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期盼。她宁愿有人快些来买走自己,也不愿再日复一日跟着老妇人上街,像个商品似的陈列在众人眼前。
一辆马车从长街那头缓缓驶来,停在人群外。马车上下来两个打扮清丽的姑娘,径直朝着老妇人走来。老妇人看见她们,脸上立刻挂起谄媚的笑,“二位姑娘是替府上采买丫鬟来的么?”
老妇人做了几十年卖奴生意,眼光倒是毒辣,一眼就能瞅见买主。两个姑娘走近,其中一个微微扬起下巴,眼中带着几分傲气,“我们是白知府家里的人,来替我们大姑娘买侍女的。不是谁都能伺候我们小姐,你这婆子手里还真不一定有合适人。”
听了这话,老妇人不但不恼,还更加眉开眼笑。要求高的同时,出的价格也不会低,看来今天,她是能赚上一笔了。
“哎哟我说二位姑娘,这杭州城里谁不知道,我手中的人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你们要是在我这里都找不到合适的,放眼整个杭州还能在哪里找?”
婆子转眼粗略一扫,上前几步,握住房妙爱的手腕,把她拽出来,拽到两个白家丫鬟前头,你们瞧瞧,这是我从大户人家庄子上寻来的良家子……虽说年纪是小了些,可手脚麻利懂伺候人!姑娘瞧着可还合适?
白家丫鬟走近房妙爱,细细端详,眼中时而显出两分犹豫,时而显出些不满,看样子并不满意面黄肌瘦的房妙爱。正当她们要开口问老妇人还有没有别的人选时,房妙爱说话了,“我读过书!能识字,什么活都能干!愿意随姐姐们入府做丫鬟。”
看着她一脸认真,白家两个丫鬟里,年长的被房妙爱逗笑,于是做了决断,“行,那就你吧——她多少银子?”
老妇人犹豫片刻,稍有迟疑地竖起三根手指,“……三两?”
这是个高于正常买奴婢的数,可白家的丫鬟也没还价,爽快交了钱,带走了房妙爱。
房妙爱跟着她们上了马车,马车车身轻微摇晃,沿着石板路朝城东而去。闹市的喧嚣越来越遥远,取而代之的是清雅宁静。也难怪,城东向来是贵人官邸所在之地,自然不会嘈杂。
白家丫鬟对房妙爱倒很是关心,看她在太阳下晒了许久,口干唇裂,先是递了水壶给她,然后好心提醒她,“到了我们府上,一定要谨言慎行,我们大小姐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丫头。”
房妙爱点点头。
丫鬟又道:“你要是干好了差事,我们家不会吝啬,不仅有奖赏,你也能从三等丫鬟慢慢往上升。”
房妙爱很有信心干好差事,且能干好每一件差事。原因无二,只因她穿成现在身份的第一天,脑中就多了一本百科全书。
所谓百科全书,就是无论房妙爱在何时需要哪个方面的知识,知识都会细致全面出现在她脑中。利用这个能力,房妙爱还救活了一个和她同时到人牙子手中,快要病死的小奴婢。
约莫过了一炷香,马车缓缓停下。房妙爱从车帘缝隙往外看,看见了一扇红漆朱门,想必这就是杭州知府白大人家。房妙爱在京郊的时候,对杭州白知府有所耳闻。只知道他为官手段毒辣,曾经以治了一起盗匪案闻名天下。
两个丫鬟下车,带着房妙爱从侧门而入,径直去了白小姐的院子里。
白家大小姐今年十六,正是青春美貌,貌若春华。她正坐在院中秋千上同丫鬟嬉戏,听见后面传来声音:“大小姐,这是咱们院里新来的丫鬟。”
白大小姐回头,看见房妙爱的第一眼,就惊呼道:“怎么这样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