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喝苦药有蜜饯做奖励,我不是孩童,不用蜜饯做奖励也可以。”
风泽杳思忖了一下,点头道:“那要什么奖励?你说便是。”
问觞笑起来,朝前倾斜身子,再一次张开了手:“我不是说了吗?抱一下就可以。”
风泽杳身体一僵,双手顿时无处安放。
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恼,向前慢慢低下头,直到额头抵靠在他左胸膛处,就这么安静地倚了半晌。直到他想出声提醒时,她突然闷闷说了一句:“风兄,我想你。”
此时的心情,说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在他的心中掀起波澜。
风泽杳双手僵在半空中,心跳陡然失控。
问觞道:“我平时虽总爱开些玩笑,但今日不是。我在完颜城的幻境里看到你为我跳崖,起初我还想捞你一把的,奈何你跳得太快了……哦不,我肯定是捞不着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哈哈。好在你还好好地在我面前,不然我到死都不会知道原来有一个人为我做了这么多。真是……真是太好了。你还能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风泽杳没说话。
问觞继续道:“说起来我们才认识了一年而已,但我总感觉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已经是两辈子的事了。关于之前的事情,我自然是感激你的,但不是因为感激你今天才对你做这些。”
风泽杳轻声道:“嗯。”
“我本就已是黄泉末路之人,能重来一次本就已是三生有幸,原本也只想着能自由自在地活着,感情之事从没考虑过。”她顿了一顿,抬头笑道,“只不过从今天开始,要开始慎重地考虑这件事了。”
风泽杳:“……嗯。”
问觞笑道:“怎么还嗯?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没有?”
他睫毛微微一颤,微不可查地避开了她炙热的眼神,目光无定所地转向一旁的书卷。
问觞捧着他的脸将其掰回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吸了口气,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地道:
“风兄,我喜欢你。”
这话说得太直白,也没什么铺垫,风泽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懂她在讲什么时,突然之间感觉好像有个浩瀚巨物从远古撞击过来,咣当一声在他身体内部爆炸了,把他的听觉震得短暂失鸣,喉咙也似乎被异物堵了住。慢慢反应过来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疯了,甚至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问觞也卡了下壳。她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从没对谁说过喜欢,本以为情感之事这辈子都不会与她有纠葛,没想到此情来势汹汹竟是怎么也堵不住,若是要她憋住不说可真是如鲠在喉,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如洪水一般汹涌澎湃的贪念了。
也不知这话究竟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是情到深处本能地探口而出,但就一如他对她一往而终的奔赴,终归是不可阻挡。
风泽杳脑子乱成一团麻。
问觞想了一下,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复又补充道:“我方才说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是……是思慕之情,是想亲你想抱你的那种。”说到这停顿了下,饶是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斟酌了下又道,“……也不是,也没有那么饥渴。你要是不愿意亲不愿意抱的话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忍住就是了。总之你听懂了吗?给点反应好不好,看看我,嗯?”
风泽杳嘴唇轻轻一动,刚要说话,被她凑过来迅速地啄了一下,笑眼弯弯地道:“不好意思,这回没忍住,下不为例。”
风泽杳强迫自己端了半天,这下终于破功,耳垂瞬间变得通红。
问觞越看他越觉得可爱,手贱地在他耳垂上捏了下:“你害羞了?方才我亲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跟个木头人一样,现在总算是有些活气。不过我只当你方才是害羞才不予我回应,原谅你啦!”
风泽杳嘴唇微微一颤,极轻地吸了口凉气。
而当冷静过来后,他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不合时宜。
天气明明不算寒凉,屋子里燃了一夜的火炉还在散发余热,甚至可以说温暖到有些闷了。可他吸进喉咙里的空气却凉到割喉,哽得他发不出声音来。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却还是没忍住在她昏睡时亲了她,虽然仅仅是额头而已,但足以说明一切。
她也定是因为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这般用力地回吻他。
不敢宣之于口的是,他也想她,想到在魂灵受了最后一丝重创后咳着血还要挣扎着爬到她的榻前,想到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在她榻边熬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这天清晨让思念破了口,没忍住在她眉间落吻。
也想抱她,想她勾住自己的脖颈,可以什么也不做,就窝在他胸膛安静地呼吸。想认真地、不顾一切地与她接吻,想从这坚硬外壳下的人的身上,听到她凌乱的喘息声、看到她水雾朦胧的、喘不过气来时发红的眼角,想和让他思之如狂的气息抵死纠缠。
如梦似幻,恍如隔世。
所有幻想与她的一切,都在那晚他亲手将三生莲丢进壁炉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所有关于她的贪痴欲念,都在那一晚下定了决心,要尽数斩断。
他可以自私一点,这样就可以短暂地拥有她,再毫无遗憾地离开。可是他不能。
与其让她这辈子都活在回不来的梦里,还不如一切都不要开始。
问觞盯着他的眼睛,歪了下头,喊道:“风兄?”
何况他要如何才能与她相配呢。她所背负的一切骂名与痛苦,那些扛过了的孤独且寒冷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赐。可是他却连真相都不敢说。
他是胆小的,是自卑的,是拧巴的,是永远只能蜷缩在地狱上不了台面的一只恶鬼。
而她是这样的灿烂盛大。
从前他害怕她恨自己,宁愿去昭告天下自己的罪行,却在她面前只字不敢提。可他早该把真相还给她,把清白还给她。
如果她对自己的恨能冲淡这份喜欢,那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问觞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风兄,你怎么啦,理理我呗?”
风泽杳敛了眉目,平静地看向她。
问觞笑道:“你别不说话啊,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风泽杳身体往后退了一点,心照不宣地隔开了二人间的空隙,不咸不淡地道:“不愿意。”
问觞稍稍一愣。
风泽杳道:“若是之前的事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很抱歉。”
“什么事情是误会?哪一件事?”
“桩桩件件都是。我本就是这世上的飘零客,本应一个人……”
“方才亲我是误会,拥抱是误会,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是误会?”
风泽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不可置否:“是。”
问觞笑起来:“是不是我平时总逗你寻开心,你故意要在这处回馈我一下?要是这样我也能理解,我倒也想瞧瞧你骗人的模样,还挺新鲜的,哈哈哈。不过你不要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我心里怪害怕的。”
风泽杳:“不是开玩笑。”
问觞:“是开玩笑。”
风泽杳站起身来,看着她没说话,目光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问觞猛地动身拉住他的衣角,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抽搐疼痛。她忍耐着咬牙道:“既如此为什么要趁我昏迷的时候亲我?为什么我吻你的时候不拒绝?为什么不顾性命地护着我?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风泽杳企图后退,被她狠狠拽回来:“方才我吻你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有动心?没有动心又为何会那般小心地颤抖,为何那般隐忍地喘息,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风泽杳匆匆移开目光,皱眉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答案就是如此。我亲你也只是,只是为了帮你缓解身体的……”
“你呼吸乱了。”
他身形陡然一滞,这才意识到都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喘息,胸膛起伏得厉害。
问觞伸长胳膊够住他的衣襟,使劲一拉将他拉到自己跟前,直视那双深紫色的双眼,嗓音罕见地有点颤抖:“你说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那好,我且问你敢不敢再试一次?”
二人近乎鼻尖相抵,风泽杳感觉与她的呼吸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嗓音微哑:“什么?”
“试试与我接吻,试试你是否真的无动于衷。”她泛红的眼睛狠狠盯着他,“如若你果真心无旁骛,对我没有半分念想,你便不应颤抖,不应耳红,不应露出那样的神情。我只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