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汤昼恒已然低下眼,视线十分自然又无意地从他身边露出的洗手池台面上掠过。
然后定住。
方柏嘉不是有强迫症的那类人,什么东西用完后都要工工整整地放回原位。
大理石台上,到处可见乱堆的药剂、拆开后盖子都没关上的卸妆物品、刚刚用完后搭在上面的毛巾、洗澡前他随手拆卸下来的耳钉。
……
在这一片凌乱之中,有一条长长的、不属于这里的饰品在闪着光。
那条汤昼恒在打歌休息室里到处找不到的项链,就静静躺在被方柏嘉独占的这侧卫生间的洗手台上。
方柏嘉随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暗道一声糟糕。
他在电视台里时太不舒服,不好意思拉下脸去找汤昼恒求助,恰巧在四周无人时看见了那条大概是有人拿东西时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项链。
他一时鬼迷心窍,捡起来藏进外套,一块儿盖着悄悄地闻。
因为是环绕在颈间戴过的饰品,上面沾染了不少持久的樱桃信息素香气。抓在掌心里枕于脸侧,能消除掉不少烦躁和不安。
本想趁对方没注意时再还回去,没想到中途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东窗事发”,方柏嘉不好明说项链是自己拿走的,只能暗中观察。
休息室里的人太多,他始终没找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东西还回去的时机。
还好汤昼恒也没有很在意那条项链的样子,三言两语给带过了,后面也没再提。
直到傍晚前,方柏嘉都还在庆幸自己运气不错。直到他亲耳听到汤昼恒说项链已经找到,才察觉出不对。
毕竟就在对方说出那句话时,项链分明还在方柏嘉的上衣口袋里。
汤昼恒为什么要说谎?
方柏嘉隐隐有种直觉,但人总是会在事情不利于自己时抱有侥幸心理,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只当对方是实在找不到物品,又不想让其他人紧张,所以随口那样讲。
几万一条的项链,对工作人员来说可能是个大麻烦。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花钱听个响罢了。
不管对方到底是猜到还是没猜到,眼下汤昼恒已经看见了他的罪证,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偷窃”行迹败露,方柏嘉呼吸一窒,脸上瞬间开始发热。
“我后来在地上找到了。”余光看见汤昼恒的双唇微动,方柏嘉下意识想要辩解,赶在他说话前条件反射地开口,“想着要给你,但时间太晚了——”
方柏嘉心中有些许忐忑,不知道这样的借口对方是否接受。
迎接他的是突兀的沉默。
有那么两三秒钟,汤昼恒都没有说话。
随后,方柏嘉听见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是吗。那太好了,谢谢。”
说完,汤昼恒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很宽容、很大度,给足了方柏嘉面子,是那种好像猜到了什么,又让你看不出他是否真心相信的暧昧神色。
“…………”
方柏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完了。
汤昼恒肯定知道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又露出了那种小狗做坏事后被发现般的眼神。
汤昼恒的目光却突然移动向他身后,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道:“你脖子后面怎么了?”
方柏嘉用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去碰自己的腺体。其实不是很想回答,可汤昼恒又好不容易转移了话题——
他蚊子一样哼哼:“突然感觉很痒。”
他刚刚摸着有一些凸起,但不确定。
汤昼恒闻言,这才理解他刚才举动,按着方柏嘉的肩膀将他翻过去说:“看不到吗?我帮你瞧一瞧。”
方柏嘉没有反对,安静地转身面对镜子,望着镜面反射里汤昼恒低头认真观察他的画面。
对方没说话,指腹轻轻地抚上去。
不管过了多少次,方柏嘉这里的皮肤还是那么敏感。他没忍住,闷哼似的“嗯”了一声,随后紧紧地抿住嘴。
汤昼恒等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过敏了。”
“过敏?”方柏嘉跟着重复。
说起来感觉是很像。
那种突然间火烧火燎起来的、无法忽视掉的触感。越挠却还越痒,怎么试图减淡都很难消退。
“我给你拍一下,你就知道了。”汤昼恒以为他不信,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对准方柏嘉的后颈拍了一张,然后递到他的眼前。
真的。
那大片的红痕甚至还有边界,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蚊虫叮咬后形成的鼓包,但蚊子包又不会这么凌乱。
方柏嘉用掌心按住腺体,试图给那里降温。
“可能是长期戴太久了,今天电视台那里人又很多——”他含糊地说。
导致过敏的因素有很多。以前对某种材质没感觉,现在却突然过敏了,可能是由于短时间的身体素质和免疫力下降、心理上的压力以及外部刺激。
方柏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因为熬夜连轴转,精神上吃不消,手臂之类的地方会起荨麻疹,几个小时也就消下去了。
但在腺体上还是第一次见。
大概确实和今天接触了太多人有关,一下子刺激到了。
汤昼恒垂眼看他:“你那里有没有过敏药?”
“有的吧……”方柏嘉回想了下。就是需要找找在什么地方。
“那去你的房间。”汤昼恒说。
方柏嘉一下抬起头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需要我帮你了吗?”
见他还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行动,汤昼恒像是有些意外、意味不明地说。
“还是你已经找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