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絮絮叨叨地闲聊了一会儿,章丽盈说:“最近有个男生打过好几次宿舍座机,我们都说你去姑姑家住,偶尔才回来。”
夏志琪问:“留名字了吗?”
章丽盈摇头否认:“他说打了你手机但没人接。”
夏志琪思忖,常联系的人电话号码她都能背出来,哪些要赶紧接,哪些没关系,她心里都有数。
估计有的陌生号码没及时回复,事后就忘了。
等到章丽盈离开,她这才把手机摸出来查看之前的未接来电。基本上都是本市座机,未曾想还有个开城老家的座机号码,是昨天晚上打过来的。
多半是是老妈。
她等到傍晚打回去,包惠英开口就问:“我打到你宿舍,小章说你住院了?你这丫头怎么不告诉家里人哎,什么问题那么严重要住院?妈明天就买火车票过来看你!”
夏志琪如实奉告:“就太累了,小毛病。”
包惠英半信半疑:“得明天让你哥去看你。”
她连忙阻止,嘴硬说:“过来一趟太远了,我就输液吃点药,能跑会跳的,真没问题。”
“你说了不算,他看了说没事儿我才信。”包惠英对此坚持不懈。
夏志琪只好投降。
这天雨下得比较大,病号楼里到处湿哒哒,潮乎乎,连带着人的心情都阴郁了好多。
晚上病房里有两位老太太闹矛盾,双方都嫌对方的收音机太吵影响到了自己,而且谁也不肯低头,反而把声音开得更大誓要超过对方。
没想到她们年龄都这么大了,火气还那样旺。
护士查房时说了她们几句,奈何都是古稀老人,又不好意思耳提面命地进行呵斥。
夏志琪只好出来在各个楼层溜达散步,回来后发现那两个老太太还在较劲!
真服了她们,她只能戴上耳机。
后来两户人家分别有家属过来,儿女们说了老人几句,两位老太这才停止斗气,但也是气鼓鼓的,病房里气氛不太好。
夏志琪实在太困了,很快就闭上了眼。
她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咳嗽,有人发出“嗯哼”声,一会儿又没有动静了,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病人多的地方晚间总归难免这样的声音,她早就习惯了,很快又睡了过去。
清早天蒙蒙亮,外头雨声淅沥,她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大概是护士和护工。
夏志琪尽管没有转身去看,也能感觉到这些人动作整齐有素,似乎是要把某张病床的人抬下来放到推车上。
谁这么急着大清早出院或者是做手术?
她刚想起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却隐约听见门口传来女人的啜泣声。
哭泣的应该是家属。
夏志琪大约猜到了原因,小心地转过身——果然,隔壁床上空了。
有人半夜过世了,是昨天还和人斗气的某位老太太。
她满心惊愕,只好躺下来用被窝裹紧了身体,对自己说:“医院总归是有生有死的。”
这时,门口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一个说:“侬要想得开,姆妈没受罪就走是桩值得高兴的事体,说明侬姆妈仁义,没给子女添麻烦,否则大家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花多少辰光。你家里的小宁正好高三,两口子接下来起码还有一年硬仗要打,还得给孩子赚学费,你自己也要当心。”
另一个哽咽道:“晓得。”
两个人又说起了考大学,大概说明年要扩招了,家里的孩子们赶上了好时候诸如此类。
这时天光已大亮,很快就有人进屋为隔壁床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褥。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昨天还和逝者闹矛盾的老太太,半倚在病床上看着这一切,无限感慨地嘟囔道:“人总有那么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总有那么一天。”
满屋里的人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年轻时一路疾驰、奔跑、欢笑,肆意品尝青春美好时,谁也不会想到前路是有终点的。
这天上午很煎熬,病房里气氛不佳,外头又是大雨滂沱,伙计送来的鲜花品质不佳,早饭又不可口。
她没力气计较这些,只觉得特别孤独,很想找个人说几句话。哪怕是宿敌来了,她也得亲热地拽着对方的小手聊上一会儿。
中午的时候,她订的豪华套餐一直不见踪影,饿得人前胸贴后背。
孤单寂寞饿,诸多滋味叠加,真令人心绪烦乱。
这时病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夏志琪是在这里吗?”
她抬头去看,立即愣住了。
天上除了能掉下个林妹妹,还能掉下个冯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