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心离山上的破屋还有百步时,忽觉得不对劲。
这一路上来,虫鸣鸟叫太热闹了,不像有生人进山的样子。
他脚步踌躇不决,忽听山下的狗都疯了一样叫起来,他暗道不好,脚步一折,几个起跃飞速往山下赶。
山下灯火通明,村民们正举着火把牵着狗从他家院子里出来。
玉无心心里一慌,大步跑过去,正要进屋,却被许多人拽住手臂。
“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才回来。”
“万全啊,你家出大事儿了!”
“你媳妇儿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村子里的狗都叫了起来,我们就来看看你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看到你家门大敞着,你媳妇也不见了,门口只有一件衣服,一根蜡烛,可能是黑熊瞎子下山了!熊瞎子知道站门口会被人发现,会躲在一边装人敲门打招呼,如果不给开门,它会趴在地上从门缝底下看屋里有没有人,你媳妇儿可能给它骗开门了。”
玉无心耳边一直嗡嗡嗡的叫,那些人围着他,他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寒意侵骨如坠深渊。
村民们道:“大家伙儿拿着家伙一起进山!”
玉无心体内的金蚕蛊异常躁动,他这才回神,看着黑暗中那深幽的如同被阴兵看守的禁忌山林,那双肆意的神采飞扬的眼睛此时红红的,显得十分憔悴:“谢谢大家,但不用了,我知道她在哪儿。”
“这怎么行,你不能一个人进山会熊瞎子。”
“让他去吧,屋子周围没有熊瞎子的脚印,不是熊瞎子抓走的,”那个经常给白真真抓药的老人站出来,拍了拍玉无心的手臂,“是家里边的人找到这儿来了吗,自个儿能解决吗?”
玉无心沉默了一瞬。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有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樱桃树,想起他们一起坐在秋千上赏樱,她说还想明年和他一起看樱花。
是了,他承诺了的,她明年、后年、往后很多年,她都能看到樱花。
她要活着,她得活着。
“我可以解决的,”他安静的说,“我们还要一起吃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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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被冷醒的。
她昏昏沉沉醒过来,只能感觉到双手双脚被麻绳捆的很紧,手脚麻木仿佛失去了知觉,脸颊边是粗麻的触感,她稍微动了一下,感觉自己是被套在麻袋里。
除了麻袋,她身上只有一件入寝时穿的单衣单裤,几乎被身下融化的雪浸湿,每一寸皮肤上都传来冰冷的刺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雪被踩碎的咯吱声越来越近,通过麻袋上细小的孔,她看到来人。
是那日和玉无心起争执的女人。
白真真心中一紧,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对未知的害怕,她在轻轻颤抖。
麻袋被人揭开,白真真视线骤然明亮,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女人半边肩膀爬满的各式各样毒虫,不怕冷的火红色的蛇,半直起身子盯着她,冰冷黏腻的蛇信子离她近若微毫,近的她能感觉到特殊触感触碰到脸上乳毛的感觉。
白真真轻轻吸了一口气差点魂飞魄散。
她强自按捺住即将出喉的尖叫,缓慢抬头看着面前娇小秀气的女人:“你抓我来威胁玉无心没有任何用处,你可能不知道,我就快死了,你何必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白费工夫。”
身着白衣佩戴银饰的大祭司并未理会她的话,目光对上少女年轻白净的脸庞,只道:“玉无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你。”
白真真抿了抿唇,心湖隐隐波动。
她试图劝面前的女人收手:“玉无心这辈子也没有受用过你们什么,反而因两苗之间的斗争被关在寒山塔那样冷的地方,一关就是十六年,他的人生已经因你们毁了一大半了,放过他吧。”
“心疼他?”大祭司歪头看着地上年轻的姑娘,声音细腻轻柔的像是在哄人:“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快死了呢,你的蛊,还是我找人下的,你猜玉无心那臭小子事先知不知情。”
“你在骗我,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你。”她明明是中毒,南宫医女为此而死,就连玉无心给她配解药时也说过她是中毒。
大祭司嫣然一笑:“不信吗,因为给你下的是天下无解的金蚕蛊,臭小子可是伤了我一员猛将泄愤呢。”
“不出来告诉她真相吗,我知道你已经到了。”大祭司微微侧头,看着不远处。
“大难临头还在为你说话,真是让人可怜,现在她知道了真相,再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伤害了这个无辜的女人,还要执迷不悟,伤害所有等待你的子民吗。”
白真真下意识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过去,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个高瘦潇洒的身影从树后转出来。
他甚至不敢看她。
“对不起。”
白真真的心一下跌落深渊中,呼呼、呼呼、是寒风从她心底刮过的声音。
她怔怔的看着玉无心,眼底空空茫茫。
“......为什么?”
前一天还和她同吃一份饭,同睡一张床的人,却是伤害她的元凶之一。
口口声声说愿她长命百岁,一生无忧,却害她尝尽蛊毒之苦。
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谬至极,她张开嘴,连唇瓣都在颤抖,眼泪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