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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再见橖宴(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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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你信命吗。”

白真真意识涣散,瞳孔迟钝的移动,去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叫她的那个人处在树丛阴影深处,初春的太阳穿过稀疏的树叶,零星光圈落在她衣服上,而那人抱着她,身上却一点光亮也没有,就像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

“吃点东西吧,”她听那个声音说,“不要总想着命运不济死了一了百了,那是怯弱,不到死的最后一刻,都不要对自己的命运盖棺定论,不管怎样都要活着,只有活下去,日子才有可能好起来......以后,我不在了,你要记着伤害自己对抗别人,你得不到一点好处。”

那声音又轻又遥远,白真真双眼无意识的跟随着声音的方向转动,她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人饥饿和冷到一定程度,会丧失躯体的感受。痛觉、知觉、视觉都在消失,她听不懂那个人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好吵,她将自己缩起来,像个呆呆的小兽。

唇边有什么湿凉黏腻的东西贴过来,食物送入她齿关。

白真真轻皱着眉头,下意识扭头,抗拒的用舌头把它顶出去。

她看起来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岛勃,如果我是你,我就把她杀了,这种注定得不到的女人,死了远比活着不听话省心。”不远处的苗人吃着生拌猪肉,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一向傲慢的岛勃不杀了她,一个不听话的异族女人就该处死。

“岛勃,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玉无心低着头,没有说话,除捏紧拳头外,也没有其它动作。

他承认,在看到她把食物吐出来的瞬间,他心里是恼火的。

多日压抑的情绪在一刹那差点爆发,他不是神,没有办法安全无虞的保下她,他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更何论还要在明知大祭司要牺牲她报复橖宴的情况下保全她,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是万劫不复,而她,不止一次的抗拒他,抗拒他让她活下去。

那些火气,在看到她这两日里迅速消瘦下去的脸庞和暗淡无光的眼睛时又全都烟消云散。

不管是消沉的她,还是爱笑的她,都是好看的,此时她安静的像没有灵魂的绢人娃娃,任由他摆布只能依靠他的漂亮娃娃,可他还是喜欢那个自由自在的白真真。

玉无心没办法骗自己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如果真的为她好,她就不会变成躺在他怀里面色发绀的姑娘!

尽管他已经在尽力补救,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万没有造成伤害后再补救,因为补救及时而没有造成致死的伤害就认为是于她有恩的道理。

没有他,她一开始就不会陷入危险不会受伤。

祸害如何能以救赎者自居。

这个可怜的女人,或许一开始就不该遇上他。

谁让他在那冰天雪地里一眼就看上了她,谁让她对另一个和他同样身世遭遇的少年那样好,好到让他嫉妒、厌恶,同样是被放弃的人生,凭什么那个人可以拥有世间至真至纯的情感,而他从始至终只能忍受孤独、嫉恨。

玉无心看着她,用手轻轻覆盖在她眼睛上,遮住她无神的双眼。

她的睫毛在他掌心颤动,像幼年时无意间闯进塔窗被他抓住好奇拢在掌心振翅的蝴蝶,他听到自己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现在闭上眼睛让我们来玩个游戏。”

等你再睁眼的时候,一切就能结束了。

-

眼睛被人遮住,视线遁入黑暗,玉无心仰头喝了一口竹节内的酒,她的下颌被一只大手握住仰起,长指扣住她唇瓣,齿关被塞入的拇指撬开,冰冷的烈酒渡到她口中,顺着喉咙流入腹。

白真真被辣呛的咳嗽,全身都热起来。

但手脚还是麻痹的。

她被玉无心从腿上抱下来,放到猎人猎捕大型野兽的陷阱坑里,用稀疏的木板盖上洞口,细长的天光漏在她衣服和下巴上,玉无心最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玉无心从陶罐里取了几片肉,余下的食物喂给白真真也是吐掉,吐了可惜,不如分给其他人。

那些苗人接过玉无心递来的肉时,虽心有警惕,但看他也吃了陶罐里的肉,心里的警惕便放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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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很深,坑底有未化完的雪,白真真蜷缩在一角,周围全是泥土冰冷的腥气。

白真真面色炙红,全身热烘烘的。

烈酒带来的暖意很短暂,她只恢复了片刻的精神和热量,当酒精褪去,失温还在继续,冷到一定程度时她甚至觉得热,皮肤有一种灼伤似的痛感,蔽体的衣物反倒成了累赘,想将自己脱光。

就在这时,她迷迷糊糊的听到噗通、噗通的声音。

接二连三有人倒下,争执怒骂和刀刃想接的声音相继传来。

尘土飞扬,连这里也有所波及,灰尘落在她头上和脸上。

她在只有一束光的地坑里,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外面突然爆喝一声:“你干什么!”

头顶的木板发出一点动静,有人试图将木板抬起来。

“啊——手,手”木板抬起一寸,重重落下,惊心的痛呼传来。

喘息之间,一把利刃穿透木板,浓稠的血顺着雪白刀尖往下流淌,滴落在白真真雪白却无神的脸上。

外面打斗声戛然而止。

“岛......岛勃”

玉无心半身是血的从周旋中脱开身,跃到陷阱前,他手中的飞刀此时正稳稳插在试图搬开木板抓白真真的苗人手上,刀身钉穿手掌和木板,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那苗人还在颤抖,带着侥幸的目光看着玉无心,期冀他会放过自己。

“玉无心!他们是你的兄弟!你睁眼看清楚,躺在地上的这些都是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竟然下毒?他们那么信任你!啊?你为了个女人要下毒杀了他们?!”大祭祀捂着胸口咳嗽,怒视着他。

“你真是犯贱!为了那点儿女私情,不顾族人的安危,不顾往日的交情,其实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要这个女人活,而我只要橖宴死,我们完全可以商量,可你却选了最愚蠢的方式来结束它!你看看啊,你看看周围躺下的都是你的子民!你的兄弟!你看看,他们都在看着你!你告诉我,为了这个女人,你杀他们,你能瞑目吗!你能安心闭上眼吗!”

大祭司声嘶力竭的吼着,大部分苗人已经软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又不甘心的看着他。

玉无心垂眸,避开众人的目光,眸色淡淡的看着被血染红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

他能说什么呢?

他们从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没有给过他商量的余地。

口口声声说着往日交情,可他们算计他的时候,带走白真真的时候,哪个顾了往日交情,他只是做了他们对他做的事,如今又都来指摘他。

说他不顾族人安危,可他生下来就被他的亲生母亲、父亲、两族族人算计抛弃,他们又何时在意过他的安危。

出身是这样,他能选吗?若是他这一生,受了万民的承托,要他担起庇佑万民的责任,那他无怨无悔。可偏偏他生来就是所有人的弃子,他们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被生下来,愿不愿意从出生起就过着与世隔绝生不如死的日子。从没人来看他,没人知道他有多艰难才能长大,如今长大了,又找来了,反要求他诸多责任。

他也想问,这样对待一个人,你们能安心吗?玉曌娘死的那一刻,她安心吗?!

好不容易可以真的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好不容易等来了愿意尝试爱他的人。

好不容易可以拥有他艳羡的所有,顷刻间就被毁了。

当初他不该默许他们给白真真下毒,牵制不牵制橖宴又有什么关系呢?族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即便苗人占领大夏人的夏宫,将中原王朝改朝换姓,他最初所求的也不过是有人能像白真真爱橖宴一样来爱他,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远大志向的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后世之人翻遍史书也翻不到结局的小人物,是他毁了他唾手可得的幸福。

他这一生,当真可笑至极。

为他人做尽嫁衣,却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回。

他好怕白真真的命运也如他一般被人随意摆弄无法逆转。

玉无心放肆的大笑几声,笑着笑着,泪水便滑了下来,眼尾扬起的角度逐渐从畅快变成苦涩无奈。

不待大祭司一行再说什么,他抬起头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淡漠,抽出贯穿同族和木板的飞刀,反手,利落的豁开还在求饶的族人的脖子。

他踢开脚边的尸体大踏步向前,与数十个还能站起来的族人缠斗。

苗人擅用蛊,玉无心使的只比他们更狠更毒,只是他单打独斗岂能和一群配合默契的苗族兵丁相比,即便他对蛊虫防范得十分仔细,依旧增添了许多伤,无数苗刀贴着他的身子划过,将他的皮肉削下,滚烫的鲜血和密密麻麻的蛊虫尸体落在地上,洁白的雪地已经变成了浑浊的血色淤泥,鲜血和虫尸组成一条条杂乱无章的线条,周围的血以肉眼不见的速度被线条吸收。

就在这时,吸饱血的线条微微发亮,连接成一个诡异的图案,玉无心站在阵眼上,手指翻转间,指尖落下一小撮灰,黑灰落在泥泞的血地上,如开水冒泡,血地底下,无数的血泡泡鼓起,又一个个破开,像是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是血蛊!快走!”

血蛊尤为厉害,乃施蛊人以自身精血催生而成,血蛊一旦破体,便会吃光周围所有活物。

大祭司目眦尽裂,看着眼前一切已是来不及,只觉头皮发麻。

疯了,当真是疯了!

她心里很后悔,若知道玉无心会发大疯,她怎么也不会带走白真真。

一丝血从玉无心眼尾流出,他小麦色的皮肤下无数蛊虫蠕动,从头顶皮肤开始,经脉鼓起,隐约可见波浪一样的起伏。

“啵——”蛊虫钻破皮肤爬出。

在场所有人都惊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地上死去的蛊虫在腥浓的血液中复活,潮水般的向除玉无心之外的活物涌去,密密麻麻,顷刻间裹满最近的苗人。

被蛊虫咬上的苗人,还来不及驱动自己的蛊与之抗衡,就被无数血蛊啃掉血肉,只剩一把挂着零星肉丝的骨头。

大祭司只来得及用软鞭拽上周围最近的几个年轻族人,拼尽全力带着他们往外逃,还是晚了,蜂拥的蛊虫眨眼间将他们围了起来。

“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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