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吓坏了橖宴。
随行的医师说她身体再禁不起颠簸,需得原地修养,橖宴再是想即刻把她带回夏宫,也只能安安分分听医师的话在这个小山村留住几日。
他们原本是准备占用里正家的屋子做临时的落脚处,可刚进村口,就有人认出了他怀里的人,呼朋唤友的围过来。
“这不是万胜媳妇儿吗,哎!大伙儿看,万胜媳妇儿回来了!”
“万胜没有一起回来吗,是不是他还在山里找他媳妇儿啊,快叫几个人去找他,就跟他说,他媳妇儿被路过的好心人带回来了!”
“哎呀,苦命的孩儿,脸色这么不好,肯定是冻着吓着了,快,李婶儿跟我带小满妹子回去洗澡换身干净衣裳,张婶儿回家熬点姜丝大枣粥等小满妹子醒了喝。”
热情的大婶想上前接过橖宴怀里的白真真,被橖宴身边的握刀侍卫呵斥推开开:“无知村妇不得无礼,速速后退。”
“哎哎哎,干啥呀?你这个后生还想强抢民妇啊!”
“噌——”
天色渐暗,那俩带刀侍卫拔出两寸刀锋,静待橖宴的指令。
这些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厮杀的人,眼神中有普通人没有的锐利和煞气,再加上寒风中闪着刺眼冷金属光芒的利刃,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贵气男人神情冷淡,什么也没说,就让人觉得畏惧害怕,不敢直视,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村民们便觉得脚发软,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却也没让开路来。
橖宴目光扫过去,他们打着哆嗦,只能干巴巴道:“你们不能这样,这...这是我们村的人,她......她是有丈夫的。”
丈夫......
橖宴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暴躁,想摧毁一切的暴躁,但良好的教养使他压抑着这股烦躁。
他空出一只手,抚摸着怀里单手抱着的姑娘,她紧皱着眉头,手指揪着头发,瘦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在眼皮下快速滚动,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看上去格外可怜。
橖宴干燥的手指温柔的拨开她面上的碎发,指腹在她鼻梁、颧骨和下巴处轻轻搓揉,伪装被除去,女子原本的面容出现在眼底,他面含微笑可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的笑道:“丈夫。”
浓烈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滚。
“乱臣贼子,如何会是你的丈夫呢。”橖宴低头看着昏睡中的她,渐暗的天光很好的掩饰了他那一瞬的慌乱狼狈,再抬起头时,他仍是那个威震四方万事不浮于面的新皇。
“这分明是我被苗贼掳走的妻,她不是什么万胜媳妇,也不是什么小满妹子,她是白真真,是我橖宴荣辱与共的妻子。”
众人惊愕的看着他和怀里露出真容的姑娘,话都说不顺畅了:“万全竟然是贼、贼人?”
“天啊,不是说他们是......”村民们下意识去看人群里背着一兜草药的大二哥,不是说小夫妻是大二哥的远房亲戚吗?但一看大二哥老脸上的惊讶也不作假,恐是当初苗贼威胁他才做这番说辞。未免惹上不必要的恩怨,众人虽唏嘘但也及时住了嘴,没再说下去,只觉得后怕,着急起眼前的祸事来,“那苗贼现在在哪儿,听说当官的在打仗,打的就是苗疆那一带,他们会不会带着其他苗贼杀回来报复。”
“胡说!天子脚下,百姓安康,岂容异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带刀的其中一个侍卫瞪了说话那人一眼。
“你这人冲我横什么横,你当你是谁啊,天子脚下怎么了,那万全不就是苗贼,不也抢了你们家的妇人躲在天子脚下,皇帝脚底板下又没有长眼睛,他能知道什么事儿,再说了,以前还有被砍头被腰斩的皇帝呢,人家真要打过来了,皇帝自个儿脑袋都不够砍,哪还顾得上脚底板下跪着的小蚂蚁。”
“好无礼的刁民!”那侍卫还要再说,被橖宴淡声打断——“赵堑,退下。”
“这位大娘,京外或许还有小部分苗贼在逃窜,但这一伙云南来援的苗贼发生内斗已经全灭,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暂时关闭村头村尾进出的大门,紧闭门户,我这两位兄弟都是镖局里的好手,我夫人在这养伤期间,他们可以在村里巡视保护你们。”
他长了张温润尔雅的脸,说起话来清润好听,似鸣琴弦,又如炎炎夏日里的一捧碎冰在耳边碰撞,再生气的人见了这张脸听了这声音,火气也散了一半。
村里哪见过这般的人物,就算十里八乡的俊秀后生加起来也没他一半好。
吵架那人原本还剩一半火气,一听他说这两个手拿大刀的魁梧汉子可以巡逻保护他们,马上就歇了气焰,忙说:“好好好,快把门堵上,咱们也快回家,天要黑了,外面不安全,都不要出来走动了,也别点火点烛什么的,免得被苗贼发现了。”
她说完,捉孩子的捉孩子,牵牛牵羊的,赶鸡鸭鹅进笼的,都快速赶回家,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不再生气的大娘看起来是个热心肠的人,指了指橖宴怀里的白真真:“你们没有地方住吧,你娘子租住的房子还要再往里走些,我看你也是读过书不像是小器的人,她被人掳走是身不由己,过的也不容易。你要是不介意那屋子住过别的男人,我带你过去收拾一下搬进去,你要实在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觉得住着膈应,也可以住我家来,上前年我阿翁走了,空出一间房,你们可以挤挤。”
正是天光散去,灰蒙蒙的夜幕升起的时候,月亮尚未从山脚爬起来,橖宴站在村口,看了一眼蜿蜒的村道,原来这就是她不惜逃离也要过的日子。
勾.引她的人已经死了,小女孩都贪玩爱新鲜,她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想尝试的年纪,再退一万步说,她这贫瘠的一生,什么都还没享受过,没尝过权利的滋味已经是可怜,若连一两个男人也不曾玩过,就太可怜了,只要她还记得回家,会回到他身边就没问题,反正勾.引她的人已经死了。
就算别的男人曾和她住过那间屋子又如何,玉无心那种恬不知耻的都不觉得做三拆散人家家庭是下.贱,他做正宫的又会有什么过不去。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现在每日每夜和她住在这里的,只有我,只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