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鸾叹了口气:“若是愿意了,为何要等到此刻才后悔呢?”
从他胸前涌出的血不仅将衣衫染得通红,更是淌到地上,形成一摊血水,血腥味也渐渐散了出来。
谢砚掩住口鼻走到厅外,命人请了郎中来瞧。
不出一盏茶,那郎中便匆匆赶到,在望闻问切后,又看了看他的伤势。最终起身摇头,表示这人没救了。
薛奉鸾命人给他换了衣衫,又给他戴好原先的铠甲,将这具躯体抬上城墙,取来一张草席铺在他身下。
上了城墙俯瞰过去,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人的部将正列队与城外军对峙,在等他们的副将出门呢。
薛奉鸾让人把这副将扶好,一如往昔的挺拔模样,对城下喊道:“我与你们副将已达成合作,而他也愿意将兵权让渡于我。从现在起,我便是你们的薛统领!”
那些兵卒相互对视,显然对她的话存疑。
她也不慌不忙,对身旁那具躯体说:“您也说句话。”
说罢,她给身后那扶着他的小卒使了个眼色,小卒会意,立马撤开,那具躯体便倒在众目睽睽之下。
顿时,城墙上城墙下乱作一团,薛奉鸾请了郎中上来做样子,故作悲痛地哭了一会,惊慌喊道:“竟是胸痹!”
楼下的兵卒皆一头雾水,更有甚者连胸痹是何意都不明白。但总归有人担忧方才倒下的人,派出一嗓门大的人质问:“你对我们副将做了什么?”
贺照见薛奉鸾这般做作,对其想法更是心知肚明,便替她开了口:“你们的副将患胸痹倒下,江陵城定会尽全力救治,切莫担心。”
何为胸痹,她们没有必要过多解释。
薛奉鸾将那具渐凉的躯体用草席裹紧,将其拖到荫蔽处。待到夕阳落山,才哀伤地朝那些人宣布:“你们的副将,身亡了。”
此话一出,城墙下喧闹起来,对此事尽然不信。然而副将是在他们眼皮下倒下的,也不知薛奉鸾做了什么手脚。
薛奉鸾不理会他们,接着道:“他临终前将你们托付于我。当然,若有不服,你们也可另立门户。”弓箭早已备好,谁敢另立门户便弯弓搭箭,震慑剩下的人。
没有人有动作,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仍是方才那人站出来,问她:“他的尸身,你们会如何处置?”
“自然是厚葬!”薛奉鸾脸不红心不跳,毕竟她说的是真话,“我们一见如故,他又带我亲厚,怎能忍心让他曝尸荒野?不过,若是你们要带回去安葬,我也会将其送还。”
“既如此,归顺一事且让我们考虑一下。”毕竟一朝之间,统领副将皆尽身亡,谁都不敢领坐这不吉之位。而要他们草草归顺一女子,又难免不甘。
薛奉鸾好脾气地应道:“此事非同小可,诸位是该好好考虑一番。”
于是她带着副将的裹尸布下了城楼,打算找个时机寻块风水宝地将他埋了。
她有这个自信,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他们也会归顺的,只不过要等上一些时日罢了。
只是没想到,好消息竟比她预料的来得还要早。
夜间刚在谢府用过饭,天冬便将一封信交给薛奉鸾。封面“薛统领谨启”五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她便能猜到是那位副将的部下来的信。
信写得比他真诚得多,大意是有些人不愿再折腾,卸掉兵甲归家去了,剩余留下的人都愿意归顺薛氏。不为别的,只因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眼下你打算怎么办?”薛茹芸状似不经意地问。
自从要回白湖镇的官印,她便时不时地看向它。薛奉鸾自然是明白姐姐心意的,她自己离家这样久,也欲归家看看。
更何况,这一年多来,她二人杳无音讯,薛夫人或该担忧了。
“先带一部分人去贺家,再往北回白湖。”薛奉鸾自以为说到姐姐心中所想。
薛茹芸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江陵城又该如何?”
虽说外头的叛军不敢轻举妄动,但总归不愿放弃。薛奉鸾计划去贺家庄让那些佃户也加入其中,再回家用薛家家产以做后备。所以必须有人留守江陵城,若是谢砚要与她同往,便留半夏等人稳住城中百姓。
“自然是要留人守城的。”她不经意作答。
薛茹芸沉寂许久,倏然开口:“那留我在城中吧?”
薛奉鸾大惊:“姐姐难道不想归家,不想母亲吗?”
“从她送我上花轿的那一刻,早已恩义断绝,”薛茹芸摇头,眼底却是说不出的落寞,“贺小姐定要与你同回贺家。更何况城墙上的旗子,乃是‘薛’氏。难道我不姓薛吗?”
薛奉鸾与姐姐相伴多年,从来看她都是温婉贤淑,对自己更是严厉管教。她从未想过姐姐会逃婚,更没想过对她举事不置可否的姐姐,竟在这一刻与她站到同一条线。
感动之余,她看得出姐姐的口是心非。
“可……”
薛茹芸正色道:“莫要再可是了,待事毕,我与她不愁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