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为难的声音从高处飘下,落到梁越同的耳边,他将视线在摆在柜子上的奖品中移开,茫然地抬起头,有些不理解话中的含义。
刘宿微说了些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大抵是询问只有父母一方出席是不是真的不能参加活动。在学校老师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后,她微微弯下身子,摸了摸梁越同的侧脸。
“我们不能参加比赛吗?”他问。
刘宿微蹲下身子,两个人额头相抵。梁越同感到有股很温暖的热量贴近了自己,他直视着,看到刘宿微垂落下来的睫毛在颤巍巍地煽动着,可能是因为角度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无奈。
“因为妈妈今天生病了,老师说生病的人不能参加活动。”刘宿微终于抬起头,做出一副懊悔的表情,好像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宝宝你会生气吗。”
梁越同摇摇头,摸上她的脸,轻轻地说:“那我们可以请假回家吗?”
刘宿微笑着:“当然可以呀。”
她用更轻柔的话语询问:“那我们想一想,请完假后去哪里吃大餐呀,或者要不要去游乐场玩。”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梁越同又摇了摇头,怔愣后,以为他对刚才的选项不感兴趣,刚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
梁越同说:“我们去医院,给你治病。”
岁月的纸张簌簌翻转,在狂风大雨中引导至更遥远的方向,那些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反而愈加清晰。
“老梁,这是你家小孙子呀,长得真好看。”站在院落蔓生的树荫底下嗑瓜子的人换成了更早的一批,“还是你家孩子有孝心,知道你一个人在老家闲的无聊,特地把孩子送回来陪你。”
老梁,也就是梁越同的爷爷牵着他的手,只是笑笑,没说话。
老人家的脊背已经弯曲了,梁越同侧仰着头看,单薄衣服下的身躯像是座颓然倾倒的山脉。
在巷落里的生活远比高楼大厦自在得多,周围几条街巷的孩子成日里喧哗,成群结队地从门口疯跑过,沸反盈天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玻璃,不过梁越同窝在家里很少出门,更没有参与过他们的活动。
某天中午,他刚读完随身带回南城的几本书,老人看不下去了,好说歹说才把他赶到院子里去活动活动。
院子被太阳光烘得暖融融的,院墙底下搁着些盆栽,其中有盆三角梅,枝头低垂,缀着的花骨朵满满当当。瞎溜达也挺无聊的,他干脆蹲过去,数一条枝干上能开多少朵。
他一时间数的入神,压根没注意到院门被人推开。
“你就是梁爷爷家的小孩儿吗?”身后突然钻出一道声音,梁越同猛然回头,脸上还带着被惊吓到的慌张和几分警惕。
“你是谁,怎么不敲门?”他皱着眉问。
站在身后的小孩儿挺可爱的,圆圆的脸蛋儿上嵌着笑意盈盈的眉眼,被梁越同的视线一激,可能意识到自己确实不礼貌,放低了声音说:“对不起,你们院门没锁,所以我就直接进来了。”
“我妈妈让我来给梁爷爷送点东西,他在家吗?”
梁越同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袋东西,垂在腿侧,快有半个人高。
“小叙,你怎么来了呀。”老人推开房门,快步走来。
杨叙把袋子递给他。“这是我妈妈旅游带回来的点心,您尝尝。”他说完,盯着旁边的梁越同,满眼好奇。
老人家见状,从背后推了梁越同一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进了些,他介绍道:“小叙,这是你越同哥哥,之前跟他爸爸在外地,所以你没见过。”
然后他又歪过头,手搭在梁越同肩膀上,叮嘱道:“越同,这是小叙,平日里闲得无聊了,可以去隔壁找小叙玩。”
梁越同面无表情,觉得自己和一个连门都不会敲的小孩儿玩不到一起去。
不过杨叙很自来熟,压根没管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当即一拍胸脯保证道:“梁爷爷你放心,有我罩着越同哥,肯定没人敢欺负他……”
他的尾音在空中飘远。
巷落中的夏天转瞬即逝,尘世间的光线逐渐消弭,被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渲染到暖手的家具一瞬间蒙尘,成了那些黑黢黢的、如同死物的阴影。
梁越同缓缓睁开眼,眼前的黑暗随着眼皮的掀开逐渐消退,等他些微从睡梦中清醒后,又看到窗帘透进来的那道长光。
敲门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