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药渣几经沸腾，最终再榨不出任何褐色汁水，被悉数倒在窗外的枯枝下。

乔璨将药罐放在桌子上，朝里间喊了声:“霖娘，我去太医蜀拿点药。”

霖娘放下手里的针线，迟疑道:“殿下一个人可以吗？”

和她的母亲乔蕤性格不同，乔璨从小嘴就没把门，害怕她惹事，霖娘每次去上值都把她锁在云雾宫里，不许她出门。

近两年孩子大了，看着稳重了不少，她才允许她出去取些东西。

但毕竟太医蜀要途经庆云宫，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乔璨却不大在意，“您放心好啦，如果碰到庆云宫的人，我转头就跑。没跑掉的话，她们说她们的，我也绝对不同她们置气。”

霖娘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拿了东西快些回来，莫要在外逗留太久。

乔璨头点个不停。

太医蜀距离云雾宫有些路程，但乔璨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了。

一跨入门槛，扑面而来的暖意。

太医已经放值了，只余几位药童在整理药材。一如往常般，并没有人理会她。

乔璨也乐得自在。

她熟稔地走到角落的桌子前，上面放着几个粗陶药罐，里面装满了每日的药渣。

贵人们的药每日都要新熬，药只用了一次，扔掉太过浪费，太医蜀就把这些收拢到一起，供宫女太监们取用。

乔璨取来油纸，凭着上面的字条找到装着止咳药的坛子，装了满满一大包。

提着药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经落在了宫墙外，踮脚也无法再看见了。

视线略过那霞光映透的半边天，乔璨忍不住思绪开始翻飞。

再过七年，她就二十五岁了。

霖娘说，宫女过了二十五岁，如果愿意，是可以出宫的。

那么一个没人在意的公主，或许也可以吧。

不，一定可以！

她都想好了，一年攒二十两银子，等出去了，就和霖娘一起开一个面摊，两个人勤快些就能糊口。

思及此，乔璨心里涌起几分期待和信心。脚步也愈发轻快，走到拐角处，迎面走来几个宫女。

乔璨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庆云宫的宫女如意，此时她正哭哭啼啼的捂着左脸，旁边几个宫女簇拥着安慰她。

想起霖娘的叮嘱，乔璨忙低下头，正要转身离开，如意却眼尖地看到她，尖着嗓子跑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你给我站住！”

乔璨蹙眉，“有事吗？”

看到她这幅样子，如意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无意提了一嘴这个废物的娘，她怎么会挨贵妃那巴掌！还好意思在她面前做出这幅表情！

如意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包。

“还给我！”

乔璨惊了一下，忙要去夺，却被另几个宫女轻而易举制住手脚。

如意抓起药包里的药渣，撬开她的嘴，恶狠狠往里塞。

“见不得光的东西，叫你几句殿下，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啊！”

苦涩的药渣抵着唇舌，呛进喉咙，乔璨几乎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

“呦，火气还挺大，姐姐们帮你脱一件。”

其中一个宫女起哄，其他几个嬉笑着朝她伸出手，乔璨轻易便被制住手脚。

“……咳咳咳！有本事一个一个单挑！五打一算什么本事！”乔璨边咳嗽着吐出嘴里的药渣，边费劲挣扎。

然而力气不足，推搡间，外边的小袄就被扒了下来。

热气顷刻消散，乔璨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衫，人几乎抖成筛糠。

她抱着手臂，踉跄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抢衣服，那几个人却来了兴致，嬉笑着将袄子丢进了一旁的湖中。

一沾水，衣服顷刻就浸透了，晃晃悠悠沉入湖底。

如意抱胸挑眉，“有本事自己下去捞咯。”

手指渐渐收紧，乔璨咬紧牙，往湖边走去。

如意愣了一下，以为她真要去捞，心里有些发虚，但面子却占了上风:“姐姐们本

来也不想为难你，要怪就怪你娘咯。当初竟然背着贵妃娘娘爬龙床……”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如意尖叫着躲开。

她惊恐地看过去，乔璨一脸冰冷的站在那儿，而她刚刚站脚的地方，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你疯了！”

“对啊！”

乔璨俯身挑了个更大的石头，作势还要扔。

平日里偶尔碰到说个几句，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哪料到这个小豆芽菜今天会突然反抗，如意一众慌不择路往长廊那边跑。

见状，乔璨抬脚去追。

长廊那头，一行人正往这边走。

宫女们瞧见为首的人，慌忙止了步子，退身避开，后面的乔璨就倒霉了。

因着个子矮，视线也被遮的七七八八，等人散开时，才发觉拐角有人。

然而已经没法收住步子，只能眼睁睁撞了上去。

扑面一股极淡的冷香。

像是栀子在冰雪里腌渍过的味道，混合着些的微脂粉香气。

好熟悉。

乔璨还没来得及思索这股味道的出处，肩膀传来一道推力，对方已经伸手将她推开了。

她被推得趔趄了两步，手里的石头咕噜噜滚落到一双墨色锦靴前。

乔璨懵懵仰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月下冬湖般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