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臣画像入阁,看似风光,实则多有功高盖主之嫌,最后的下场都不太好。
鞠躬尽瘁,却不得善终,久而久之,怨气积聚,变成厉鬼,盘桓在阁中不肯离去。
仿佛印证一般,一股阴风适时自后方袭来,耳边传来书页吹动的声响。
乔璨背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硬着头皮正要继续往黑暗中走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乔璨。”
乔璨转身,江昀就立在几步之外。阴风瑟瑟,将他肩上发丝吹乱,昏暗中,他一双眼睛似幽深无波的井。
乔璨捏紧手中帕子正要走近,便听见对面之人淡淡吐出一句。
“你猜到了?”
仿佛一道惊雷当头劈下,乔璨捏着帕子,僵在原地。
不是,她还没开始呢,怎么直接到对峙环节了!
因是背着光,乔璨这幅呆滞的表情也被遮了个七七八八,落入江昀眼中,反而更像是某种沉默的质问。
他嗤嗤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恶心?
熬一通宵出来看书放松一下,结果碰到这么一堆破事,还被人抓了把柄。
乔璨如实相告,“确实有点。”
对面静默了一瞬,再度笑起来。
然而笑声却仿佛穿过漆黑漫长的廊亭,沾霜带雪,全无半点欣悦之色。
这是……高兴疯了?
乔璨眉心逐渐加深,面上艰难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总管大人,这件事我说只是凑巧,你信吗?”
“你觉得是凑巧?”
江昀缓然抬眸,看向乔璨。
这个片刻,她已经挪到了他的面前,正袖中调整帕子,琢磨怎么出手才能一击必中。
对上青年晦暗难明的眸,乔璨一抖,手中的帕子险些没拿稳。
她咽了咽口水,脸上还挂起心虚的笑。
“自然。”
一瞬间钝刀入心。
眼睫微颤,江昀强压下喉中腥甜,嗤笑道:“那你猜错了。”
他缓缓俯身靠近,看着面前那双眼睛被逼出慌乱,笑容恶劣而颓唐。
“那天在客栈,我是故意要吻你的。”
一字一句裹着穿堂风扑面而来,额前的刘海系数掀起。
秀眉下,那双褐瞳一瞬间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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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五岁的时候,乔璨也曾沉迷过一段时间的话本。
书中,主角起初都是艰难困苦、吃尽苦头,但最后他们都成为了自己人生的强者。
至此,她固执地以为苦难是成功的必经之路,对遥远的未来一直保有期待。
被克扣煤炭,那她就自己烧,没法上学堂,她便自学,被欺负,那就想办法还回去。
然而在十八岁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这个精神支柱却出现了一丝裂隙。
乔璨惊恐地发现,命运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拥有吃苦耐劳的美好品质而给予她什么奖赏,反而给了她更多苦吃。
譬如霉运连连的人生。
譬如荒谬扭曲、突如其来的爱情。
“金露,你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我怎么不知门中何时多了条允许单独行动的门规!若不是今日跑这一趟,竟不知你金露在一意孤行上如此得心应手!”
“我一意孤行?门主让探查埋伏,是谁直接去刺杀江狗?事儿没做成还险些打草惊蛇,被门主关禁闭!”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
“那我的理由也一样!”
哦,忘了还有这两个麻烦。
耳边充斥着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乔璨疲惫地拿着锅铲杵在一旁。
金风金露,同样的姓氏,同样的习惯。
她早就该猜到的这俩人是兄妹的。
终于抓住二人停歇的间隙,乔璨发出绝望而老实的询问:“还吃吗?不吃我就不热饭了。”
“吃。”
玉露抢先一步回答,随后看向金风,“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
“任务的事之后再说,无论如何,今日你必须同我回去。”
看着闷头生火的玉露,金风正色道。
金露沉默了片刻,“梅林偏殿的地道走不了了,那里从傍晚开始,巡逻的人多了两波。”
金露这说的是实话。
他今日入宫时就走的是地道,那会儿出来就因为险些被人撞见,才慌里慌张跑到藏书阁。
乔璨将鱼汤下锅,“巡逻人数每日递增,如果你们今日不出去,从明日起怕是更难出去了。”
金风金露对视一眼,刚熄灭的怒火再度点燃。
“我早说过,我做什么你不要来干涉。现在好了,我们谁都出不去了。”
“简直无可救药。”
“……”
怎么又吵起来了。
乔璨放下铲子,慌忙去劝架:“欸欸欸!都先别吵,让人听……”
吱呀——
话还未完全出口,身后的木门传来声响。
三人同时噤声,朝外看去——
赵喆手尚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怔怔地立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