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他这些日子的表现,的确让他动摇。
游稚不是傻子,程澍似乎是抱着真正想要参与他们生活的心态来的,而不是单纯地想要抢夺游时霖。
他也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那个男人的坚持。
这段时间,程澍没有再用任何高调的方式逼近他,没有再试图用资本和权势碾压,而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游时霖,默默做他能做的一切。
甚至在游时霖病倒时,他也立刻冲来医院,什么要求都没有,甚至没有多加考虑就说:“抽我的血。”
这些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
游稚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一直以为程澍只是想“拿回他标记过的人”,只是想在这场失败的关系里找回输掉的尊严。可如今看来,也许他是真的想成为一个父亲,想成为霖霖的支柱,甚至想成为……能陪伴他的人。
“我要修改合同。”游稚终于开口,声音沉稳。
初见月皱眉:“怎么改?”
游稚抿了抿唇,眼底是理智和慎重:“不再是不清不楚的身份,而是正式以伴侣的身份。”
这句话一出口,连初照人都睁大了双眼。
“伴侣?”初见月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我会拟一份新的伴侣共同生活协议。”游稚的语气清晰又果断,“七年起步,医疗、财产、监护权一一写清楚。包括信息素权责、隐私边界,全部要落到纸面上。他要真有诚意,就该接受。”
他不是情绪化地做出这个决定,而是在衡量过所有利弊之后,选择最有可能保护霖霖,也保护自己的路径。
这不仅是为了霖霖的未来,也是为了他自己,以及那个曾被他用尽全力推开的男人。
游稚眼神坚毅:“程澍的身份信息会一并提交到政府系统,设为保密状态,就像我和霖霖的一样。”
初照人看着他,缓缓点头:“你要完全对外界封锁你们的消息?”
“不是封锁,”游稚语气坚定,“而是不允许他们拿这件事做文章,无论是程家,还是媒体。”
初见月沉思片刻,终于轻笑一声:“你还是一样,不会给程家任何机会。”
游稚转头看向窗外的街景,声音低沉而冷静:“我可以接受程澍作为霖霖的父亲和我一起生活,但我绝不会让程家插手我们的生活。”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不会让任何人来干扰我们的未来。”
——
程澍献完血回来,脸色略显苍白,但神情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病房门口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刚才在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和游稚之间的关系。他们无法回到过去,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对彼此视若无睹。
为了游时霖,他愿意接受任何条件。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脑海里仍回荡着那句决定。他不敢相信那个冷漠到几乎无情的游稚,竟然会把孩子生下来,并独自养了他五年。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以为游稚是为了借此攀附程家。但现在……他知道,游稚一定另有苦衷。这些年来,他只是想把游时霖藏好,好到不被任何人发现、打扰。
他无法想象那几年里,游稚是如何一边隐瞒身份,一边照顾孩子,还要背负研究和工作上的压力。
他从小生活在程家那样的环境里,家族庞大、关系和睦,所有人都宠着他。
他有一支由几十位顶尖医学专家组成的私人医疗团队,为他量身定制信息素治疗方案——虽然因为体质过于特殊而始终无法根治,但哪怕是中和剂和止痛药,也都是全球最高规格的配方。
他在工作上更是坐拥一整个商业帝国的资源,无论金融投资还是科技并购,都有最顶尖的幕僚团队为他打点得妥妥当当。他几乎不需要为任何事担心,只需做出判断,就能获得最大回报。
就是这样的他,在六年前的标记后,一度以为自己是最痛苦、最可怜的那一个。
可游稚不同。
他没有私人医疗团队、没有顶尖律师顾问、没有庞大的资源网络。
游时霖出生之后,他甚至一度住在一间连信号都不稳定的小出租屋里。所有的选择、判断、压力和后果,全都得他一个人扛着。
他以为自己承受了很多,但真正孤军奋战的人,从来不是他。
思绪如浪潮般翻涌,他起身走进医生办公室,试图了解更多游时霖的病情。然而医生只是礼貌地讲解了先天性腺体贫血综合征的基础治疗方案,具体信息并未多言。
“您目前还不在监护人名单上,任何医疗决策需由游先生批准。”医生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
程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但他已经听出话中之意——游时霖的病并非单纯遗传,而是因为接触到某种高契合信息素而爆发,进而加剧。而那股信息素,毫无疑问,是他的。
悔恨在体内四处冲撞。
他站在走廊一角,指尖紧攥,恨不得回到过去,把所有鲁莽和冲动一笔抹去。
他不该只想着追求游稚,不该想用孩子当作情感筹码,更不该在霖霖出现病症前,还抱有一丝得意的心理。
他不能再让霖霖和游稚受苦了。
离开医生办公室后,他试探性地询问护士是否能探望霖霖,护士客气地回应:“游先生正在休息,建议您稍后再过去。”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游稚不愿见他,至少现在还不愿。
程澍苦涩地揉了揉太阳穴,转身离开医院,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没有回公司,也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
这几个小时,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被安置在哪里。
过去的他,从来没有等待过什么。
他习惯主导、操控,无论是商业谈判,还是感情争夺,他总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然而这一次,他被迫停下脚步,被隔绝在门外,被要求沉默。
等待一个答复,等待一场判决,等待那个他真正想守护的人,是否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靠在街边的长椅上,盯着手机,屏幕定格在游时霖的照片上。那是他偷偷拍下的一个瞬间:游时霖低头专注地拼着拼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白净的侧脸上,睫毛微颤,眉眼间带着一种安静又坚韧的气质。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输了。
输给了这个孩子。
他愿意接受任何条件,只要能留下来,只要能真正成为霖霖的父亲,只要能站在游稚身边。
他闭上眼,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上霖霖的脸,心里暗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如果他早知道事情会走到今天,六年前的自己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可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
程澍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游稚那边依旧没有消息,他握着手机,迟疑地滑开联系人界面,最终却在拨出前一秒收回了动作。
他不能催促。他已经不再拥有主动权。他想要的,不再是掌控,而是尊重与融入。
“喂,张禹,”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去知微订几份营养晚餐,适合病人吃的那种。”
两个小时后,程澍出现在病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难以言说的紧张,然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光线柔和,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桌上整齐摆放着一叠厚重的文件,夜色透过窗户斜斜洒在上面,投下一层冷淡的阴影。
程澍走进来,看到游稚正坐在桌边,低头专注地翻阅着合同,一页页确认,每一次落笔都精准而果断。
那一刻,他忽然恍惚。
这场景太熟悉了,像极了他们曾经在云端会所那场博弈。
不同的是,那一次是他带着律师,想要压着游稚签下那份不平等的合约。而这一次,主导权彻底易手。
游稚掌控着整个节奏,不再退让,也不再逃避。
程澍站在门口,看着那叠合同,心口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