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禀赋者不会妄图与那两位比肩;有禀赋者过早看清“望尘莫及的无能为力”。这是只有他一个人需要承受的。
至于莎乐美,她的人生本就是另外一回事。她亲手给自己预设的唯一结局是“注定成就斐然但不会铸造时代。”
因为她选择光荣,而非伟大——无论是伟大的白巫师或是伟大的黑巫师;英雄主义的叙事在她眼中最愚不可及——她永远不会做那个停留在原地承受命运的人。是的,总是需要有人留下来承受命运,不能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苦笑一下。
这也就意味着她天赋越高理想就越迫近,但同时,她越接近天才就越伴随阵痛。不幸的是,她恰好是真正的天才。为了疏解,她选择平等地鄙视每一个人——自然包含了那两位,她评价为:一个脑子不灵手段下作,另一个做巫师屈才了真应该去搞存在主义——多少夹带了点私人恩怨。
因此她作善或作恶都是兴趣使然而不出于品格。
也许是察觉到了西弗勒斯的情绪,莎乐美捏了捏他的手指,问他在想什么。
他说,一点杂念。然后沉默下去。
“你在怪我吗……我那样自作主张……”
他看到她眼底蔓生的惊痛,那种近似于小野兽一般的恐惧的凄厄。敏锐得让人头疼,但西弗勒斯知道他不该让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他没必要让她也为自己负愧。
“怎么不高兴了?”他抱着她,亲吻她的发顶。其实他现在很想气急败坏地骂她一通,她应该永远做那个胡作非为的恶劣孩子而不是因为他的破事在这里多愁善感,说些不经脑子的蠢话。但他不能,人应该知道好歹。
他用他仅有的不局限于嘲讽场面的幽默感尽量哄她,“难不成你突然后悔不想让我去了?还是在担心我无法了解你的语言?你应该知道你们法国巫师说话远远算不上高深?”
“至少比你们英国巫师好一点。”她把脸埋进他的衣襟,使用那种她在学生时期拒交作业时的心虚又谄媚的语气,好像他们真的在谈论巴黎。“不过,您这样英明的教授一定会包容我一以贯之的任性吧?”
“……我会的。”
他想,也许他们会同时在心中轻嗤一声。之前还说什么他们之间彼此坦诚,结果还不是照样每天左右言他,该用的心眼子一点也没少用。他宁愿莎乐美在他无法面对自己时,眨着真诚的眼睛让他“活不下去就去死”,至少他们心里都会更好受一点。
当然,她会对任何人说这样的话却唯独不会和他说。这是她对“自己人”稀里糊涂的善良,比她的残忍更残忍。
一开始他也无比认同莎乐美的话,就像她说的,他会慢慢原谅自己,然后把一切都忘了。然而他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明白:曾受折磨的人——□□的受虐或精神上的自厌——永远无法再轻松地行走于世间,永远无法再去面对本我与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