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片段从莎乐美的视野跳入西弗勒斯的脑海,如同拼图,拼凑出她的侧写。西弗勒斯发现自己注意力的重点被放置在“她”的身上,不再只关注事件的过程——那段时间的她每天保持着冷漠到失神的面容。在这张诡计多端的外表下,包藏着炙热到甚至可以叫做疯狂的欲望,而这些欲望只因寻求他的踪影而变得更加暴烈,翻滚在她的眼睛……
他感到错愕,却也满足。
西弗勒斯思索着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莎乐美。她总是如此地执着于他的存在,以至于他会在某一个瞬间认为这种执著已经失控了。她对他的渴望和对失去他的恐惧早就超越了对一个人的思念的界限,变得更像是对生命本身、对“存在”本质的欲求。甚至可以说,即便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他仍不知道这种强烈的欲望是不是正常的,更不知道当他的“存在”不再被她观测时,她该用什么东西来填补空缺。
他无暇思考太多。莎乐美已经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他回抱住她,抚摸她的后颈。他知道她需要这个。不言自明的触感氤氲在皮肤与皮肤之间。
他感到苦涩。他应该安慰他的小罂粟,爱让她变得更残忍,也让她变得更脆弱。可西弗勒斯仍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你冷吗?”
“不会,我已经拥有了平静的注视。”她将自己贴得更近。
他想他终于理解她因何孤独、甚至从中催发出破坏欲和自毁倾向,你不能用一万份带着憧憬的目光去兑换一份对等的友谊。“那就别怕,我会看着你。”
当莎乐美再次抬起头送上自己的目光时,西弗勒斯不再继续阅读莎乐美的记忆。关于那个夜晚,他宁愿自己说给她听,梅林,她肯定又会偷偷哭。
但他还是讲述了莎乐美毕业后的第四年、那个因开展火焰杯而筹备舞会的圣诞夜,原本颜色变淡、边缘模糊的黑魔标记重新变得漆黑锐利,在皮肤上涌动,偶尔会像被火舌舔过般隐隐作痛。尤其当卡卡洛夫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赘述自己的恐惧时,他展现出不耐烦的讥讽,内心却也不如面上那样平静无波,尽管他始终都在为不久就要到来的某一天做准备;尽管他也会隐隐期待着。
无限沉默的夜晚,他从抽屉的最深处掏出一本几乎贴满的剪报集,没有再翻开,毫不犹豫地丢入壁炉中。他想过给自己施遗忘咒或者喝一点遗忘药剂处理掉那些本没必要存在的回忆和情绪,这反而会加重心中疼痛的感觉,他只使用了大脑封闭术,将它永恒地掩藏起来。
当他在下个月初收到一张来自巴黎的报社的账单时,他感到莫名其妙,不予理会,对方也就不再寄送东西过来。
西弗勒斯的生活变得更忙碌,也更无趣了。
一直到黑魔标记真正灼烧般显现,他在两个小时后动身前往那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
食死徒们已经散去,只剩下卢修斯痛苦地跪伏在地上,他仍然挣扎着想亲吻随着黑魔王脚步移动而在地上拖拉的袍角,有些狼狈,脸上带着涨红的巴掌印。
西弗勒斯在他们几米之外停下脚步,按照他曾经熟悉的、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收敛呼吸,跪倒在地,爬到生长着蛇面孔的男人跟前,亲吻他黑袍的下摆,语气坦然地称呼他为主人。
黑魔王复活后的皮肤更惨淡了,一双眼睛与阴云层中的几乎是红色的月亮相映成辉。他轻轻抬起魔杖使用钻心剜骨,不看倒在地上的人一眼,只是不轻不重地羞辱性地又踹了卢修斯一脚,懒洋洋地问了一句,“看看是谁来了?”
卢修斯不敢抬头,但他知道是谁。
第二道钻心剜骨又落在了穿着黑色袍子的迟到者的身上,他没有从对方嘴里听到任何一点声音。
西弗勒斯凝视着潮湿的草皮以分散疼痛的注意力,原来潮湿的泥土也会泛起铁锈味。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松软的泥泞中,手背上的青筋清晰骇人。他咬紧嘴唇忍受,维持着自己头脑的运转和夜幕之下毫无声息的安静。他知道黑魔王会欣赏这副姿态,一只坚强的犊羊会让他感到自己更强大。因此这次的魔法更短暂,没一会就停了,西弗勒斯再次感觉到自己有体温。
然后他又被魔法从地上提起,堪堪站直,像一只正在收线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