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水晶帘被风吹得晃眼睛,李婉意让月龄寻条绳子过来。月龄说那水晶帘好看,被太阳照到的时候还有彩色的光斑,被绳子绑起来多难看。于是她就和女孩子们一起辫了花藤给李婉意绑水晶帘。
宅院深深,谁都以为里面的人该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可是宅院里面有丫头、小厮他们能见到外院做活的人,外院的人采买的时候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人的眼睛都是往高处看很少有人关注到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不避讳,反而能让他们不经意间知道许多消息。
消息一个传一个,然后就传到了李婉意的面前。
女孩子们不懂权术制衡,只说最近传出来说赵思危跟皇帝对立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讲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女孩子们都面露愁容很担心。
李婉意有心安慰她们,道:“你们和赵思危无亲无故也不算亲信,就算抄家也殃及不到你们啊。”
李婉意以为自己抄家上已经在场的行家了,谁知女孩子们听了她的话都呵呵笑起来。其中一人掰着手指数道:
“我年纪小只经历过两家主人,西院和东院有几位姐姐足足经历了□□家主人呢。或是抄家或是流放,他们领了工钱后都被遣散另寻出路了。其中有一位老先生享了五十多年的福,却在头发花白的年纪被流放到了异乡......”
有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李婉意在心里自动帮她补充——有时候当主子,说不定还没有他们当奴才的命长呢。
李婉意笑道:“那你们又何必替赵思危担心呢?”
女孩子们说:“因为......赵大人长得很好看。”
“对对对真的很好看,脾气也很好从来不对我们发火。”一个女孩子捂着胸口脸颊飞红,“如果赵大人死了,我会为他掉眼泪的。”
绑好水晶帘后,女孩子相继出去了剩下李婉意留在屋内对着地上浮动的光斑发呆。她觉得赵思危很可怕,他现在的所行所为已经超过了一把刀的范畴。刀不能有独立的思想,那样不是一把刀,而是凶器。
能控制一把凶器的人并不多,事实上,能成为皇帝的大多数人也都并不是什么奇才。
他们大多数都很平庸。
他们也不需要多大的才干,只要安坐在龙椅上,姜国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努力站到他面前。朝堂上每一个高呼告罪“无能”的大臣们,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聪明的大臣会在皇帝面前装糊涂,而找死的大臣会去拔老虎的胡须。
即便那是一只平庸的老虎,也依然具有吃人的能力。
李婉意站在室内呆立了很久,回神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后背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赵思危在找死,他丝毫没有发觉吗?
李婉意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又亲临了一次父亲死亡的过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一滴接一滴的雨点,砸得人崩溃。
耳边有极微小极凌厉的划破气流声音响起,赵思危下意识地将头往下一低,顺手从鞋帮里掏出一支短剑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掷去。
赵思危骑在马上,垂眼去看掉在地上的东西。
是一柄黑色的袖箭。
他掷出的短剑钉在木柱上,身边的两位侍从已经冲上了房顶追逐逃亡的刺客。刺客在被抓到后服毒自尽,司空见惯的结局。在捷阳城行刺的刺客,不论是成功失败,刺客本人都没有活到明天的特例。
赵思危下马走入方才藏匿刺客的房子里。他腰间的剑没有出鞘,也没有侍卫为他开路,但他仍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屋主人还没从刚才突然间发生的事情中回神,呆立在院中间,手上还拎着一个空鸟笼。
赵思危环顾周围后,问:“你认识那个人?”
屋主咽了咽口水,表情很不安:“我不认识他。”
赵思危右手摩挲着剑柄,眼神一个一个从院内人的脸上扫过去。因为他摩挲剑柄的动作,有胆小的人在被他眼神扫过的同时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有人想让他死。
这很正常,连乞丐都有可能因为抢地盘行凶,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他呢?只是能将想法付诸实际的人并不多。随着时间流逝,赵思危的心里慢慢拟出了一份名单。
事实上,这并不是最近第一次遭遇行刺。
有一次是一位歌女想要将毒酒倒入他的杯中,可惜心态不稳,抖落了几滴酒。赵思危见那歌女神色不对,便说要将那杯酒赏给她喝。
还有几次连靠近他都做不到就被发现,就不用提了。
虽说这些行刺手段都跟小孩过家家一样一目了然,然而自己的命被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实在是不那么让人好受。赵思危决定解决这件事情。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名被抓刺客的衣服分成几块碎片放进了礼盒里,依次送给刚才在心里拟出的那份名单上的人。
手下一一汇报那些人的反应。有人连打开都没有就让小厮收进库房,有人直接连人带礼盒都轰赶了出去,还有的人当场打开看见了衣服碎片,但神色无异。
接下来就等凶手自己露出马脚了。
聪明人也懂得比别人多,计策骗不过他们的眼睛,却能慌他们的心。好比谁都知道河豚有毒,却仍有人前仆后继地品尝。人总是会被自己的欲望驱使躯壳。
傍晚的时候,赵思危的人向他递上了幕后真凶的名字。
那人急着料理后事,免得赵思危查到自己头上。却不知赵思危的人早早就守在了那名刺客家人身边。抓住一个人后顺藤摸瓜,幕后主使的名字也从暗流中浮现了。
赵思危记下那个名字后,将纸条扔到火烛里烧掉。
清理仇敌他并不急,慢刀子杀人才更像是他的作风。
他只是有些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