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是个好日子。

他拿到了皇帝赐婚的圣旨，本欲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婉意，却被这些腌臜事绊住手脚。

总算是现在把事情都解决了。

赵思危沐浴后换了一身轻便宽松的衣服，朝着李婉意居住的院落走去......

许是因为天气热贪凉，李婉意这几日得了风寒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赵思危过去的时候她正躲在树荫下纳凉，身边还搁了一碗药汤。

赵思危打发走丫头们，用手背碰了碰药碗。这碗药现在的温度正好，再凉下肚后说不定就损伤了药性了。

他推了推李婉意的肩膀想叫醒她，摇了好几下她才迷迷糊糊地转醒。想是还未从睡意中回神，见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嗯，你不是去巡查黄河了吗怎么回来了？”

他们两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赵思危压了压涌起的酸涩，镇定道：“药已经放凉了，现在可以喝了。”

李婉意瞅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汤，整张脸都苦得皱在了一起，忍不住抱怨：“那药太苦了，叫人怎么喝嘛。”

“我记得最近得了几罐槐花蜜，你先等等，我叫人加在药里再喝。”赵思危抬手要叫人来，李婉意却出声止住了他。

“我听说蜂蜜也是一种药呢，这药能随便混在一起喝吗？”

赵思危笑了笑，道：“我忘了。”

李婉意斜了他一眼：“又用这招，算计着我必须要喝下这碗药呢。”

赵思危仍是笑：“喝完这药，我送几碗蜂蜜水给你助眠。”

他能感觉到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李婉意也不像刚开始对他那么抗拒了，他们毕竟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在。

话虽如此，李婉意看着那满满一碗药汤还是有些抗拒。

赵思危见她迟迟下不定决心，于是说道：“和从前一样，你喝一半我喝一半。”

那时，整个李府就他们两个小孩子。小孩子朝夕相处久了玩闹起来都没个轻重，不是你抢了我的东西就是我推了你一把。

李池尾被小孩子哭声吵得头疼，便给他们编了一个同甘共苦的故事。

但小孩子的想法岂是他能掌控的！

被推了一掌的李婉意听了这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照着赵思危的脑袋敲了一拳，还说这个叫“共苦”。

两个小孩的打架吵闹李池尾没处理好，但却阴差阳错地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叫“相对公平”。这一人喝一半药的办法也是他们生病时为了少喝药想出来的馊主意。

李婉意接过药碗视死如归地闭起眼睛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被苦得将嘴里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连连说着“太苦了太苦了”就要把药给倒掉。

赵思危默不作声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直接闷头喝了一半的药，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李婉意怔住，盯着他不动。

很快，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涌上了赵思危的喉咙。他抬手用手指触了触自己的嘴角，看见有黑色的血液沾留在上面。

“那原本是我爹留给我的药。他说希望我能好好活着，但若是撑不下去了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李婉意的语气很平静，犹如洞穴里的回声一样幽深，“火灾发生的时候，我把药埋在了家里。”

那药又是怎么回到李婉意手中，自然是月龄借着祭拜取走的了。

不断从口鼻涌出的黑血将赵思危胸前的衣服染色，他双手撑在地上才能勉强不倒下。

李婉意静静地看了会儿，远处，月龄在等她。

离开前，她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憎恨也罢，愤怒也罢，不甘也罢，余生她都会带着这些一刻不忘地活下去。

赵思危又吐出几口黑血，胸口剧烈起伏：“......你，你......”

李婉意蹲下朝他凑近了些，对他最后留下的话持有十足十的耐心。

“......你快去，漱口......吐，干净...你也，喝到了......”

原来，他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是愧疚。

李婉意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会为自己的仇人留一滴泪。但是她想，以后她不会再惧怕想起从前。

她和月龄手牵着手逃出了这座华美的牢笼，从此天高海阔，她们可以走任何她们想走的路。

这座精美的宅院很快会迎来它的新主人，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赵思危用最后的力气让自己的脑袋在倒下前偏向李婉意逃走的方向，他看见她的裙摆飞扬脚步轻快，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小姑娘跑来找他放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