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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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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小孩在三岁时都会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哭两声讨要不到的,这种症状在七岁左右会得到缓解,他们开始认为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绝世大英雄。这种想法的产生大多没什么依据,但卢昇不同。

九岁上,卢昇曾随祖父打猎,祖父赤着半边身体纵马挽弓,马蹄踏过之处猎物像是地上长出的花朵。厌倦了身边聒噪胆小的仆人,卢昇将缰绳在手掌上缠绕了几圈,在马声嘶鸣和仆人的哀嚎中冲了出去。

卢昇很快就尝到了鲁莽的苦果。

这片猎场里大多是仆人们豢养的兔子、獐子,大一点的还有鹿,但是不多。这些傻乎乎的动物是人类眼中的猎物,也是野狼们眼中的香饽饽。正逢大雪停歇,有饿了几天的狼冒险闯进了人类的猎场,妄图捕到几只兔子什么的。

大雪将一切都变得白茫茫,失了方向的卢昇没有得到祖父的回话,反而撞上了狼群。

一只,两只,足足有三只狼!

它们的身体瘦可见骨,眼睛冒着残忍的绿光。逃跑中,卢昇心慌脚软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还好那是一匹训练有素的马儿,竟能挡在主人前面与狼群搏杀来替主人争取逃跑的时间。卢昇大脑空白,脑中只剩下“逃命”两个字,寻着一棵树踩着树身往上爬。

有一只狼斜蹿出来追上卢昇,爪子将厚厚的树皮划烂露出白色的茎干,还淌着血滴的嘴巴死死咬住了卢昇的鞋子。卢昇吓得三魂丢七魄,蹬着那匹狼的脑袋像只猴子一样往树上蹿,直到离地好几丈才敢停下。

卢昇手脚合并扒住树干,看见不远处的马儿已经躺在一片血红中抽搐,有狼在啃咬它的血肉。

“爷爷,!爷爷!”卢昇尖叫。

“嗷——”狼群咆哮。

这样僵持了许久,等到卢昇被解救下来的时候手脚凉得跟冰棍一样,脸上结了一条一条的薄冰。仆人们用又厚又暖和的狐毛大氅卢昇紧紧裹住,抱树太久好不容易能活动一下,卢昇从仆人的背上滑下来又蹦又跳地要自己走回去。

据说当时在场的人惊得眼睛都快掉到地上。

卢昇的祖父哈哈大笑,大赞其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

祖父是卢家最有话语权的人,卢昇曾亲眼见到不可一世的父亲在祖父面前温顺得像只小猫。大人们的脸长在很高的地方,只有在寺庙佛堂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他们整张脸。祖父在卢昇心中就像是大殿中间最大的那尊佛像一样不可撼动,他的话就是世间不可逆转的规则。

卢昇记得刚入书院的时候,和父亲牵手走在廊下时那种瞧什么都新奇有趣的心情。大人们在进行无聊的交际,卢昇无聊地把面前堆成九层塔的糕点摆成猪头的形状。忽的,卢昇感觉到了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穿过人群,树丛,视线来自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那位少年的眼睛又细又长,像是两片竹叶贴在脸上一样。这样的眼神瞧人的时候阴恻恻的,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卢昇盯着他看了会儿,察觉到那视线中的审视观察后,瞪了回去。少年没有回应自己的气拔弩张,而是转身离开。

书院的生活比卢昇想象中过得更如鱼得水。因为个头大又不欺负人,同窗们都以他为领袖。若是有人发生矛盾了,比起找先生或父母,他们更愿意去问卢昇。而他说出的结果也从没有人表达过不满。

先生们更是对他赞不绝口,他的课业总是能得到最好的评价。父亲考察他功课后,也总是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

若非要说有什么让他耿耿于怀的地方,就是那个少年了。

从其他人那里,卢昇知道了那个少年的名字。

祁佑。

听起来像祈求保佑的意思。

不过啊,比起卢昇来,祁佑在书院过得属实有点艰难。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行动,若是碰上像马球、射箭这样非得要两人以上一起的活动,最后落单的人铁定是他。倒是也有人向他示过好,只不过最后都一脸怒气地离开。祁佑似乎不懂怎么和人交际,总是一脸平静地说出气人的话。久而久之,连愿意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要远离。

卢昇却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是故意的,旁人都可怜他,他本人却似乎对这个现状很满意。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那个人与自己毫无瓜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他。卢昇敢对着菩萨发誓,祁佑也一定是一样的!证据就是,每次他不经意地回头都能看见祁佑在盯着自己。

卢昇主动跟祁佑示好过,那是他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因为祁佑甚至都没有回他一句话,直接就忽视掉他走开了!对于彼时年纪很小的他来说,那就是奇耻大辱!后来,再抓到祁佑盯着自己,卢昇都会睁大眼睛瞪回去。

祁佑的人缘虽然不好,但先生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学习好又安静,小孩子拥有其中一个就很珍贵了,同时拥有两个简直是无价之宝。卢昇的学习虽然也好,但外面有太多的事情吸引着他,完全没有办法做到像祁佑那样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坐上一整天。

有一次先生以祁佑为榜样教育卢昇,这件事情让他很生气,因为这意味着在别人那里自己被比下去了,甚至还是被自己讨厌的人压了一头。

因为这件事情在马球课上卢昇主动站到了祁佑的对面,他打算给这个阴险的人一点颜色瞧瞧。卢昇对自己的马球技术很自信,就连成年人也曾败在他手中。

他打算先故意让祁佑进几球,等那人开始得意的时候再狠狠教训他!换上修身骑装的祁佑瘦弱地像一片在风中摇晃的树叶,真替被他骑在胯.下.的马儿不值。卢昇骑马悠哉地跟在祁佑后面捣乱,一会儿故意扬起尘土去呛人,一会儿控马与他相撞......

祁佑进了几个球,场外安静的仿佛没有人。

卢昇活动着关节准备大展拳脚,朝着场外撇头一望就有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响起。

......

对抗的结果没有一点悬念。

祁佑整个人都湿透了,一个人狼狈地牵着马站在一边。

卢昇被众人围在中心,所有人都高举着手鼓掌欢呼。

“干得真漂亮......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就该教训一下......”

“真痛快!”

卢昇勾着嘴角满意的享受着自己的荣耀,眼神的余光中祁佑灰溜溜地牵马离开。

卢昇当下就后悔了,因为祁佑看起来真的很孤单可怜。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内疚的滋味,他不明白那种莫名讨厌祁佑的心情何时转化成了一种恃强凌弱的蛮横,是的,就算祁佑表现得再坚强,孤军奋战的时候也一定会失落吧。

本来这种难堪一直被掩藏的很好,直到今天他撕开了遮羞布将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祁佑的最后一点尊严也被他摧毁了。

我可真是个混蛋。

心里最后的一点不甘散去,卢昇想,他得找个机会跟祁佑道歉。

只要他答应以后不要再一直躲起来盯着自己,那他可以勉强答应以后见面的时候跟他打招呼。

机会很快就来了,卢昇听说有位同窗家里有一场寿宴,祁佑一定会去,他们两家之间好像有什么姻亲关系。

卢昇知道,这件事情如果问父亲他一定不会答应。

在他十岁的时候父亲带着他们一家搬到了邵城,而祖父却留在捷阳城。他问父亲为什么不带上祖父一起走,可是父亲醉了,母亲只会抱着他将他哄睡着。

父亲是个胆小的人,如果问他的话,一定会派一大堆仆人跟着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怎么好意思跟祁佑说话呢。所以,卢昇决定偷溜出去。

他是在一座廊桥上找到祁佑的,那时他呆呆地盯着水面。卢昇也望过去,水里一条鱼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卢昇举着手叫了他的名字,笑着靠近。

祁佑看见他后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转身要离开。卢昇哪里肯,快步上前扯着他的袖子不准他走。

两人的衣袖相盖,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祁佑大惊失色,怒道:“这成何体统,你离我远点。”

“我有话跟你说,你跑什么!”卢昇的声音听起来比他更生气。

祁佑冰锥一样的眼神刺过来:“要是被人发现你,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遭殃。”

想到自己找他是有正经事儿的,卢昇缓和了面色:“上次我让你丢面子了,不好意思啊。”

卢昇垂着眼睛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抬眼,看见祁佑用见鬼一眼的眼神盯着自己。火气冲上卢昇的脑袋,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和祁佑之间的过节,额,勉强称为过节的地方吧。这使得自己现在出于内疚的道歉行为,落在祁佑眼中,很有可能变成了示弱。

卢昇甩开祁佑,往后退了一步。

祁佑无声地盯着他。

卢昇莫名心虚,转身要跑开,却见到远处有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父亲?他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吗?

此时若是被现场抓包,回去定要喋喋不休唠叨上小半个月,以后做点什么事情就更难了。

卢昇转头对上祁佑的视线,这个冷心冷肝的人肯定不会帮自己。心里一急,卢昇趴着扶手栏杆往下寻找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扯着栏杆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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